第6章 大哥也有中年危机
钟长林接到前妻的电话时，正在催帐。
事情是这样，三年前他做茶叶生意的时候赊出去五万块钱的货，当时双方说得好好的，货到付款。
不料，货给了，收获方却耍赖皮，说等两天就给。又道，老钟，咱们也是打了几年交道的老朋友，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兄弟现在遇到困难，缓两天行不行。放心，两天，就两天。
事实证明，生意场上的人品一说真的靠不住。两天之后，人家把手一摊，说真没有，看在朋友的情分上缓两月吧。
两个月后，那厮人间蒸发。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催收过程，期间钟长林堵过他无数次。每次人家要么说没钱，要么说家里出了事，老娘摔断了腿，急需钱治疗。
得，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缓缓吧。这一缓就又缓了一年，再找到他是，人家说孩子出车祸了，急需要钱救命，得，继续缓缓。
终于在今天约到了他。
二人坐公园的茶铺子里谈。
钟长林道：“老苗，这次你家里又是谁出事了呢？”
老苗一脸悲痛：“老钟，你还真说对了，我的女秘书怀孕了。”
钟长林：“你女秘书怀孕了关你什么事？”
老苗：“我的。”
钟长林：“……”
正在这个时候，老钟的电话铃响了，是前妻粱丽琴的号码：“丽琴，什么事？”
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钟长林你这个窝囊废，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还遵不遵守承诺？你不觉得你的食言而肥拉低了中国男人的道德水平吗？”
“我……”
“嘟嘟……”一阵忙音，丽琴已经气呼呼挂断了电话，只留钟长林握着电话发懵。
这边，老苗突然哭泣：“老钟，不是兄弟不给你钱。这两年，我家里出了不少事。每次你都没有像别的债主那样逼我，这分情我永远记在心头。是是是，我是对不起兄弟你。可我现在又能怎么办呢，我是爱我老婆的。如果女秘书的事情不妥善解决好了，我的家都要散了。老钟你再缓几天吧，这关我实在过不去了。”
钟长林怒了：“老苗，你的话就没一句真的。今年你女秘书怀孕需要钱，我放过了你，明天你老婆是不是流产又需要钱？这些年，你光岳母都死了好几回。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你吗？”
老苗：“我结过几次婚，换几个岳母他很合理啊。”
“我服你了。”钟长林：“但今天不给钱，你就别想走。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别怪我对不住了。我也不打你骂你，反正兄弟现在日子过不下去，以后就跟你过了。你吃什么，我就跟吃什么，你住哪里，我就住哪里，你上厕所我也跟着。”
老苗：“那好啊，咱们什么关系，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有老钟你见天赔着我玩，我高兴还来不及。”
这是耍流氓了，钟长林头疼不已，心中感慨：我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十多年前的他威风八面，是道上人人尊敬的带头大哥，咳嗽一声，几条街区的地皮都要颤几颤。
至于钱，根本就值得操心，只要他想，想赚多少就能赚多少。像老苗这种小虾米，根本就没资格跟他打交道。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捞的是偏门，这口饭不能吃太久。毕竟是法制社会，完成原始积累后还是要转做正行，人不能一辈子打打杀杀，别临到老了，还去监狱住着。这样的教训，他以前在老前辈身上看得实在太多。
在三十六岁那年，钟长林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跑到这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隐居。当时的他住的是大平层，开的是百万豪车，志得意满。并抱得美人丽琴归，一心开始自己下半生的美好人生。
老钟隐名埋姓开始创业。他当年跟弟兄们成天吃吃喝喝，自认为对餐饮业很熟，于是就开了家火锅城。生意不错，日流水十几万。四个月后，火锅城倒闭。
换项目再战，钟长林搞教培，大笔资金投下去泡儿都没起一个，国家颁布法令，禁止一切校外培训机构。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钟不服气，再战商海，弄了家旅行社，不料却遇到疫情，游客滞留国外，吃喝拉撒都着落到他头上，赔得裤子都要当掉了。
钟长林这十多年也是邪门，做什么赔什么，每次创业都精准踩在夕阳产业和非人力可抗拒因素上面。
他以前闯江湖积累的家业也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创业中，被一点点消耗殆尽。
创业的不成功还在其次，家庭都出现问题了。
钟长林奋斗半生的财富归零，难免心头郁闷。加之以前是带头大哥，快意江湖，恣肆豪迈，现在整天和债权人债务人打交道，鸡零狗碎，烦琐得要命，心头难免火起。陪伴妻子和儿子的时间也少。
渐渐地，老婆粱丽琴就有了怨言，说老钟你忙事业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忽视了娃娃的教育，也不能忽视我的感受。你在外面工作累，我就不累吗？我每天上课面对那么多孩子，嗓子都喊哑了，到下班回家话都不想多说一句，却还要给你洗衣做饭。
而你呢，你就朝沙发上一躺，动都不动一下。要么是玩手机，要么是呼呼大睡。当我是什么，但这个家是什么，我们还能有精神上的交流吗？
丽琴当惯了老师，看谁都是她的学生。而老钟以前在小弟面前颐指气使一言九鼎，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训过。忍不住发作，说起气话：“丽琴，当年你跟了我是不是觉得我钟长林有钱，嫁了我，一辈子都能享福。现在我没钱，你就变脸了？”
丽琴负气：“钟长林你这话什么意思，当我梁丽琴什么人，你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儿子的母亲。好好好，我就是图你的钱。要想我服侍你，你就拿钱回家啊。没钱，你说这话又有什么意思。”
在梁丽琴眼中，人创业失败不要紧，只要精气神在就好，自己爱的是当初那个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钟长林，而眼前的丈夫，他就是一摊烂泥，糊不上墙的那种。
互相伤害话说得多了，夫妻感情渐渐淡了，最后终于走到了离婚那条路。
婚姻破裂，钟长林的人生继续走下坡路，他甚至连二十块一位的连锅汤都吃不起。
昨天晚上和儿子分别回到家里，他在手机上刷《大话西游》，看到里面的周星驰说：“那个人好像一条狗诶。”禁不住眼圈发红。
回想起自己敢冲敢打的少年，鲜衣怒马的青年，再看看沦落潦倒的现在，时间真如白驹过隙。
社会大哥也有中年危机。
烦闷地喝了两口茶，正打算在跟老苗说说，看能不能把多少收回一点损失，丽琴的电话再一次打进来：“钟长林，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吗，还真稳得起。”
老钟：“什么稳得起，我怎么你了？电话是你打过来的，事情都没说清楚就挂了，还怪我头上？”
梁丽琴很愤怒：“钟长林，咱们离婚的时候可是说好了的，天生跟我，房子车子归我，每星期允许你探望儿子一次，没错吧？”
钟长林：“没错啊。”
粱丽琴：“昨天是不是你的亲子时间，天生是不是已经陪你吃过饭了。那么，今天你怎么抢先一步把儿子接你那里去住。钟长林你就是个废物，娃娃跟了你就学不到好，迟早有一天会跟你一样是社会的笑话，时代的悲哀，国家的负担。”
钟长林恼火：“丽琴，你怎么说话的，我再怎么说也是天生的爸爸，你天天在孩子面前说我是废物，是窝囊废，让儿子以后怎么看我？”
“呵呵，怎么看你，不是儿子怎么看你，是社会怎么看你。”丽琴：“钟长林我警告你，马上把天生给我送回家，不然我报警了。”
钟长林忽然一愣：“你等等，我捋一捋，你是说今天去幼儿园没接到天生，然后怀疑我把儿子接走了。再然后，你打电话过来骂人。”
“难道不是，半小时内，你把孩子送过来。”
“我没接天生啊。”
梁丽琴呵呵一声：“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钟长林的寒毛忽然竖了起来：“不好，娃娃丢了。丽琴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咱们见面再说。”
梁丽琴：“钟长林，你以为说这种话就能骗到我？”
钟长林心中大急，忍不住喝道：“你给我住口，定位发过来。”
梁丽琴也在电话那边骂：“你吼什么，钟长林，你再吼一声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