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昆仑夜话

赵守正离开已经有半个月了，高晓强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待消息，南海电器厂、债权人、国资委几方对冠杰律师事务所提出的新老划断方案基本达成一致，引进新的投资人成了债务重整计划的关键。

BJ火炬集团总部，总经理办公室，张磊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聆听秘书郑轩向他汇报当日日程安排：

“上午10点，陪同到访的BJ市委市政府领导视察集团新能源事业部；下午3点，听取集团财务部月度工作汇报；晚上6点，招待科技部的江处长。”

张磊听到这里抬手示意郑轩停下，“通知集团王总晚宴代我出席招待江处长，我临时有事去不了。另外今晚帮我在昆仑饭店订个房间，我要招待一位老同学。”

“好的，张总。我这就去安排！”郑轩转身离去。

张磊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目光看向窗外，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直抵天际。BJ的秋天，天空格外的高远，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这座繁忙都市的每一个角落。赵守正的电话声还回荡在耳边，“我下午到BJ，南海电器厂项目的资料，我邮件先发给你看看，晚上我们见面再详聊。”

张磊，火炬集团的总经理，清华大学化学专业毕业，早年留学美国斯坦福大学，获材料科学及工程博士学位，在美国通用电气公司工作过两年，回国后先后担任过火炬集团技术研发部总监、火炬集团副总经理、总经理。

他的身上，融合了中西方文化的精髓，既有东方人的含蓄和智慧，又有西方人的直接和果断。他的身材高大魁梧，即使在欧美人中也不显逊色，这让他在美国通用电气公司工作时，总能以平等的姿态与人交流。他的面容刚毅，眼神深邃睿智，每当他走进会议室，总能让人肃然起敬。

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桌上摆放着一叠关于南海电器厂的资料，他随手翻阅着。

张磊的目光在资料上来回扫视，但心思却早已飘向了即将到来的晚宴。

张磊和赵守正两人大学时代的关系就非常亲密，他俩大学四年都是在清华园度过的，化学专业同班同学，毕业后两人又都去了美国，张磊去了斯坦福继续学习新能源材料，毕业后加入通用电气公司从事研发工作。而赵守正去耶鲁商学院攻读工商管理，毕业后留在华尔街美国银行工作，后回到中国在高盛中国负责投行，最终选择自己创业，在上海创立了守正资本管理公司。这次见面，主要为了南海电器厂债务重整项目。

夜幕降临，BJ的霓虹灯开始闪烁，张磊驾驶着他的黑色奔驰车前往昆仑饭店。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车流中，心情异常轻松。他即将见到的不仅是清华的老同学，更是多年的挚友赵守正，同学之间见面没有商业应酬的繁琐和压力。

昆仑饭店的包间里，赵守正已经到了。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西装，头发还是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有半年不见了，你好像胖了点。”赵守正站起身说道。

“确实，这段时间没怎么运动，感觉这小肚子好像鼓了起来。”张磊摸了摸小腹，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怎么样？自己开公司就是不一样，比起以前读书时候可努力勤奋多了！”

两人落座，服务员开始上菜。张磊没有急于进入正题，而是和赵守正聊起了一些大学时代和留学美国的轻松话题。

赵守正回忆道：“还记得你在斯坦福大学读书的时候，有一年暑假我去斯坦福看你吗？当年我们一起在斯坦福校园里散步，讨论着各自的理想和未来，当时你说将来要学成回国报效国家。如今，你已经实现了当初的诺言。”

张磊微微一笑，他的思绪飘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暑假，他们当年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租了一辆福特轿车，从旧金山的金门大桥启程，沿着蜿蜒的一号公路南下。沿途，他们经过了半月湾的壮丽海岸线，那里的海浪拍打着岩石，海鸥在天空中翱翔。卡梅尔的小镇风情让他们仿佛步入了一个童话世界。大苏尔的崎岖海岸线，那里的悬崖峭壁和浩瀚的太平洋让他们感受到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那一路上，他们畅谈着各自的理想和未来，分享着彼此的学习经历和人生的感悟。

张磊回想起那段旅程，心中充满了激动。那段经历是他们友情的见证，也是他们人生记忆中最难忘的一部分。如今，他们不仅实现了当初的梦想，在各自的领域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守正，你发给我的资料看过了，看来你在南海电器厂的项目上投了不少精力。”张磊终于提起了正事。

赵守正放下筷子，目光看向张磊：“是的，这个项目的详细资料在我发给你的邮件里都有。我就简单介绍一下，前段时间，我专程去南海电器厂，与债权人、企业、债务重整管理人多方沟通后，我提出了一个新老划断的债务重整方案，通过引进新的投资人，与南海电器厂共同成立一家新的公司，充分利用现有的土地厂房、设备和工人迅速恢复生产。这样可以有效盘活存量资产，未来的企业现金流可以以投资分红的形式回报股东，用于偿还目前南海电器厂的债务。这个思路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可。”

“但这里面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是，就是南海电器厂的土地使用权问题，土地是早年建厂的时候国家无偿划拨的，必须按规定补交地价后获得合法的土地使用权后，才能按市场价值评估作价入股新公司，但这需要一段比较长的时间，所以当时我和他们商量的结果就是先租后买的方式，一旦南海电器厂合法获得土地使用权后，再注入新公司换取协商好的股权比例。最终的债务重整计划才算完成。”赵守正补充道。

张磊认真地听着赵守正的介绍，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的目光从赵守正身上移开，投向窗外，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守正，你的方案听起来很合理，但实际操作起来可能会遇到不少阻力。新公司的管理和运营谁来负责？”

赵守正笑了笑，说：“这一点我们也有所考虑。新公司的管理层将由新投资人和南海电器厂按照股权比例来决定公司的经营管理权，确保双方的利益都能得到平衡。新公司原则上由新投资方委派管理人员进行管理，至于南海电器厂的管理层，他们对于能够摆脱债务危机，重新获得发展的机会非常期待，所以他们对此没有异议。”

张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守正，我知道你在这个项目上下了不少功夫，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新公司成立后，运营不如预期，或者市场环境发生变化，那该怎么办？”

赵守正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市场总是充满不确定性，但我们不能因为害怕风险就放弃机会。我知道火炬集团在新能源领域有着深厚的技术积累，所以想来听听你的看法。”

“你这家伙，一来就给我出难题。”张磊举起酒杯，轻轻碰了碰赵守正的杯子。

赵守正笑了笑，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张磊，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还不知道我？我这人就是喜欢挑战。”

张磊叹了口气：“是啊，从清华开始，你就喜欢挑战。不过这次，南海电器厂的项目，可不是那么简单。”

“你是新能源这方面的权威专家，我这不是专程来BJ向你请教的吗？老同学，我们在商言商，你就实话实说，不用顾忌我们交情。”赵守正说。

张磊微微一笑：“说实话，南海电器厂的项目，我让研发部门认真评估过了，他们现在准备上马的技术改造项目，技术改造方向我们并不看好。就算他们成功技改上马了新的产品，也已经远远落后于市场上同类产品，想靠技改自救这条路，我看不是很乐观！”

张磊见赵守正一直默默地听着没有表态，于是继续说道：“你看，南海电器厂目前生产的UPS属于落后的铅酸蓄电池，技术改造方向仍然是在铅酸电池基础上上提高现有电池的能量密度和使用寿命。但你有没有想过，等他们把新的铅酸电池推向市场的时候，早就过时了。

赵守正默默地听着，脸上也越来越严肃。

张磊停顿片刻后，继续说：“守正，你也是学化学的，你知道铅酸电池能量密度低，寿命短，污染环境。现在我们火炬集团已经早就不生产了，我们研发推出了新一代锂电池，能量密度高，使用寿命长，而且绿色环保。这两年，我们火炬集团一直致力于锂电池技术的研发和应用。已经处于国内领先地位，直追国外的先进水平。如果能够结合采用我们的技术，相信南海电器厂还会有希望。”

赵守正心中正有此意，于是笑道：“咱们英雄所见略同，想到一块了。这也是我专程来BJ找你的原因。张磊，你有没有更具体的想法？说说吧！”

张磊笑了，“我的想法嘛很简单，我们出技术，南海电器厂出场地、厂房、熟练技术工人，生产出来的产品不用担心没有销路，我们负责市场销售。怎么样？”

赵守正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南海电器厂现在生产的UPS不接断电源就是一个低端的储能电源，在材料和技术上都比较落后，如果能和火炬集团合作，上马新能源电池项目，提高电池储能密度，延长使用寿命。相信一定会大有市场。”

“作为多年的老同学，我还是要提醒你，任何项目都不可能一帆风顺。”赵守正补充道。“南海电器厂债务重整形势错综复杂，各利益相关方想法分歧比较大，政府、地方国资委、债权人、厂方还有职工，都有不同的诉求，沟通协调的难度很大。还有一个棘手问题就是土地所有权瑕疵问题。”

“守正，我明白你的担忧。你来之前，我让财务部测算了，我们集团今年销售非常好，现金流充裕，正考虑扩大生产规模。关于南海电器厂这个项目，我打算亲自带队，去实地考察调研一下。你参与的项目，我怎么能缺席呢？”张磊边说边笑了起来。

赵守正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张磊，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知道火炬集团的实力，也相信你的能力。只要尽职调查能过你们风控这一关，我们争取把这个项目做成行业的标杆。”

当张磊和赵守正走出昆仑饭店，夜幕下的灯火辉煌，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张磊轻声说：“守正，还记得二十年前我们出国前也是在这里，当时的我们满怀激情意气风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我们脚下。”他们的脚步在饭店前的台阶上停驻，回首望向昆仑饭店，那灯火通明的大厅仿佛还回荡着他们当年的豪言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