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肉取暖器
五十五分钟以后，气喘吁吁的许家森站在了福田人民医院泌尿外科12号病房的门口。那么晚了医院不允许探视，但许家森说是家属，门口保安还打了个电话跟病房的医务人员确认，又让段宁的邻居李阿姨解释了半天，终于把他放了进去。但薛明礼还是被拦了下来，只好自己又开车回去了。
李阿姨看到门口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一脸担忧，断定他就是段小姐的朋友。她走出了病房，轻轻拉上门，把段宁的手机和银行卡交到许家森手里，说：“小许是吧，我回去家里交待一下，然后给她收拾一些洗漱的东西过来，你先看着点吧。”
许家森接过东西说：“没事，今天晚上可能也用不上了，您就明天早上再来吧，晚上我在这里就行了，谢谢你。”
李阿姨想了一下的确如此，便放心离开了。
许家森轻轻地推开门，走到段宁的床前。病房里还有一个病人，应该是已经睡着了，那边的床头灯也关上了，只有段宁这边还亮着昏黄的灯。
段宁应该是麻药醒了以后又睡过去了，床头放着的心电监护仪上闪动着规律的绿色波浪线，发出滴滴的轻响，床上边挂着一堆吊瓶，透明的液体通过软管流向她瘦弱手臂上青色的血管。
才两个星期不见，许家森觉得段宁又瘦了，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生病导致的，脸色苍白，毫无生气。
也只有这个时候了，才能稍微停下来吧，许家森揪心地想。
他坐在了旁边的小凳子上面，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段宁的脸出神。有点担心她受凉，许家森把她宽大的病号服袖子小心翼翼地放下来一些，试着把手臂塞进被子底下多一些，但又担心被子压到针头，还是不敢盖得太严实。
然后，他不知不觉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握住了段宁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掌。
冰凉的，柔软的。
许家森忍不住伸出另外一只手来，两只手一起握住段宁的手，企图让她温暖一点。
过了好几分钟，那手终于是暖和一些了，许家森觉得自己是时候松开手，但他舍不得。
他知道这是段宁清醒的时候他永远不会做的事情，他贪恋这一刻的稍微亲密一点点的接触，哪怕只是掌心相贴。
然后，段宁的手突然轻微地动了一下。
许家森吓得一把丢开了她的手，手的半截悬空在了床边上。但是他立即意识到段宁没有其它的动作了，心里暗暗骂自己太不淡定，连忙轻轻地握着她的手放回床上，继续一只手握着掌心，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摸了两下段宁光滑的手背，轻轻地自言自语：“幸好没醒。人肉取暖器继续工作。”
然后，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一眼的段宁在他头顶平静地说了一句话：“要换吊瓶了，人肉取暖器。”
许家森猛地抬头，看到段宁睁着眼睛看着他，虽然没有什么神采，但眼里却有浅浅的笑意。
许家森吓得差点又把段宁的手丢了出去，但想到刚才的事故，担心动作太大影响到针头，只好勉强掩饰住内心的羞赧，假装不在意地松开她的手，站起来说：“哦哦，我这就去喊。”
“欸，”段宁叫住他：“床头有个呼叫器。”
许家森“哦”了一声，恨不得给自己来几个巴掌清醒清醒，似乎他总是对着段宁犯傻，让她看到自己在海边的咸鱼生活也是，喝醉酒说傻话也是，乱发短信也是，现在也是，总之，他这辈子在段宁眼里就是一个笑料吧。
许家森手忙脚乱地找到了呼叫器，叫了护士过来换药。
等护士走了，他站在床前有点不知所措，想问问段宁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心里又想，还用问吗，就她那生活状态，不是迟早会搞成这样，不是肾出问题，也会是其它的地方。
除了心疼，许家森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怎么，人肉取暖器不是智能的？不能发声？”段宁微微地笑着问他。
许家森被她逗笑了，才想起自己趁她没醒的时候有点涉嫌“占便宜”来着，躲闪着眼睛道歉：“不好意思，你的手刚才有点冷，放被子里又怕碰到针头，我也不敢离开去买热水袋什么的……”
“哎哟，你真啰嗦。”段宁打断了他：“你怎么来了，我邻居怎么能联系到你啊？”
许家森解释了一下情况，段宁说：“幸好你给我发信息。这么晚还麻烦你来照顾我，真是谢谢你了。”
许家森摇头：“这有什么的，你一个人在深圳，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多不容易，我们不是……好朋友吗，这点忙算什么。”
“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义不容辞。”段宁说话一直很侠气，跟许家林很像，难怪她们俩能玩到一起去，也怪不得许家森喜欢，毕竟他宠妹妹也二十几年了。
说到发信息的事情，段宁便细细问了问民宿装修的事情，说到这些，许家森终于轻松了一些，两个人之间刚才还漂浮着的那些隐晦的暧昧终于不复存在。
话题不知道怎么又扯到段宁的身体上，许家森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宁姐，你这边出院，是不是该好好休息一下，要不要去海边修养一阵子？有假吗？”
段宁摇头：“我不知道。可能能请假，但不知道能请到多少天。”
许家森又开始心疼了：“那要是有几天假，你就来海边吧，让我妈做点好吃的给你补补，煲点汤什么的。”
段宁又笑了：“你们都在薛明礼家睡，我去哪睡？”
许家森愣了一下，嘿嘿嘿笑起来：“再占他们家一间房吧，我的朋友他不会不同意的，再说你也是他的朋友，他没问题的。”
他觉得段宁八成不会同意的，虽然是真心诚意邀请她，但也没指望她真的答应。谁知段宁竟然也没有一口回绝，而是认真地说：“容我想想。”
不管她是不是应付许家森，许家森都很开心，像个得到了许诺的孩子，重重地点头：“好。”
两个人聊了些有的没的，段宁又困了。许家森没敢睡，也没敢拿手机玩，怕再次错过换瓶子，靠着自己不那么坚强的意志力，他竟然真的硬生生挺到了天亮。也许支撑他清醒的不是意志力，而是段宁的手吧。反正她睡着了以后，许家森又大着胆子握住了她的手，继续做一个不说话的人肉取暖器。
他觉得，段宁刚才没提这事，那就是也不排斥这么做，虽然这也许在段宁那里并不代表什么，但在许家森这里，这是一辈子永远不会宣之于口的爱恋难得的一次放纵。
病房里渐渐热闹起来的时候，隔壁床的家属起来了，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呵呵笑着用大嗓门说：“哟，小姑娘男朋友终于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