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塌前训子

郭女王身披带有刘琛体温的氅衣，心怀感动，默享其暖。首斜倚窗棂，凝视窗外窸窣飘雪，数日的疲倦渐涌，双眸不禁阖闭，悠然入寐。

刘琛见其睡态，恐风寒侵扰，遂轻手轻脚，谨慎闭窗，唯恐丝毫声响，惊破郭女王酣眠。视其呼吸匀畅，唯首略摇，似枕席未安。

未及半刻，马车缓行至南郑城中。及至城门狭处，忽有颠簸，郭女王遂醒。惊觉之际，乃见刘琛已坐于侧，亦正酣眠，而己身竟不知何时斜倚其肩。窗扉紧闭，车内暖意融融，身披刘琛的氅衣，眠甚安稳，令其心怀窃喜。

及郭女王举首，刘琛亦醒，目含惺忪，望着郭女王，轻声而言：“我见你睡着，首倚窗畔，摇曳不安，恐你扭伤颈脖，故坐于你旁侧，以为凭依。见你睡容恬静，未料我亦随着安然入梦矣。”言罢，揉其酸麻的臂膀，复移坐于对面。

郭女王嫣然而笑，解下身上的氅衣，双手递于刘琛，莞尔笑言：“我又没怪罪你，哈哈，谢公子贴心。”

刘琛接氅在手，二人复相视而笑，心领神会。继而启窗，见已入城，郡守府近在眼前。

“主公，我们到了。”张任闻车内有声动，乃提醒而言。

马车徐停郡守府前，张任解鞍下骑，执缰以待，候刘琛与郭女王出舆。刘琛先出，动作爽利，立于车侧，扶郭女王徐步而下。

是时，邓艾自府门疾趋而出，遥见刘琛扶一绝美女子，心怀诧异，疾步趋近，于刘琛侧，欣然探言：“老师，这位漂亮的姐姐是谁？莫非是未来师母么？”

童言无忌，立旁的张任忍俊不禁，郭女王则面颊绯红，待至地面，急释刘琛臂膀。而刘琛神色平静，淡然笑言：“艾儿，此乃为师好友，名郭女王，为其兄疗疾而来，欲访张太守。你母可安否？”

“郭姐姐，你名讳可真霸气，我看你与我老师甚是相契，哈哈……”邓艾笑语盈盈，言辞竟无昔日蹇涩，径至郭女王前，深躬施礼。继而转至刘琛前，肃然而言：“老师，家母今日已醒转，亟欲亲见老师，以当面致谢。”

“刘太守，年少而收此慧黠之徒，可真让人羡慕。”郭女王诙谐巧语，见邓艾可爱伶俐，心怀甚悦。

“姐姐，我名邓艾，此名乃由我自取，日后我等早晚一家，我亦将为你的徒弟。”邓艾慧语俏皮，见老师刘琛注视此女，神情甚是温柔，遂先自道以介。

“你这小子，真是目无尊长，实乃平日溺爱之过。郭小姐勿怪，外间天寒，我等速入府邸为要。”刘琛谑语嗔言，佯怒以掩，亟催众人入内。

郭女王亦被邓艾此稚子所戏，笑颜如花，幸面纱掩其嘴角窃喜。见刘琛转身步入府中，乃急携邓艾，随后而行。张任自始至终，但为旁观者，默默于侧偷笑。睹众人皆入府中，喧嚣渐息，遂不复停留，转身往置马车。

刘琛带着郭女王径往书房而去，其内，张机与阎圃二老友，正弈棋品茗，颇为闲适。及刘琛与郭女王的进入，遽扰二人清兴。

“刘太守，此女何人？岂是你的红颜知己？”张机讶然问言，见二人入室，睹郭女王面生，且与其刘琛郎才女貌，顷刻间兴味盎然。

“拜见张太守，小女郭女王，乃南郡守郭永幼女。闻太守医术超群，有起死回生之能，故随二兄诣此，祈为诊察微恙。诚望太守矜悯，施以仁术，小女感恩不尽。”郭女王恭谨而言，敛衽稽拜，忧色满面。

“速速请起，医者仁心，岂有见死不救之理，我必竭力，助郭二子脱离病厄。”张机正色而言，匆促而起，念刘琛亲携而来，纵无他故，亦不可漠然，尚须顾全情面。

“张太守高义，琛拜谢。”刘琛拱揖而语，扶起郭女王后，惶急而言：“郭氏兄弟已安顿医学堂，其二子病入膏肓，难以远行跋涉，望张太守屈尊亲临。”

“无碍，今暮霭已沉，明日一早我等即赴褒中。”张机颌首轻语，神闲气定，静穆幽然。

既蒙应许，郭女王再致谢忱，遂与刘琛翩然出书房，不复扰其清幽。室中唯阎圃与张机二人，续弈残棋，以继雅趣。

“郭小姐，我欲往探邓艾母亲，可愿同行？”刘琛和声问询，二人步出后，目注郭女王，探其心意。

“目下无事，自当同往。”郭女王欣然应言，于郡守府尚生疏，有刘琛相伴，心觉安然。

邓母经张机两日针灸，气色渐佳，虽未能下地，然已可缓缓言语。及刘琛与郭女王至，但见邓艾正扶其母，悉心喂以流食，状甚安详。

“老夫人，见你日渐康健，我心甚安。”刘琛趋至邓艾身旁，欣喜而言。

“老妇深感张太守救命之恩，复谢刘太守垂青，纳邓艾为徒。老妇无以为报，唯愿来世衔环结草，报此大德。”邓母气微语缓，见刘琛身影，强撑病体，欲起施礼。

“老夫人当静心颐养，毋庸拘礼。得邓艾为徒，实乃缘分。但请宽怀，邓艾犹璞玉待琢，日后必成大器。”刘琛轻抚邓母臂膀，令其安卧，复顾邓艾，颇为满意。

“艾儿，我要你当我面，向你恩师，师母，行跪拜三礼。自此以后，视师如父，勿忘深恩。侍奉师侧，勤勉不怠，恪己守礼。望你成才成学，以慰你父英灵，使我无愧于邓氏门楣。”邓母目注邓艾，泪光莹然，强撑病躯，起坐而前，厉声诫言。

“谢老师再造之恩，艾定当不负你与家母厚望。”

邓艾慨然言毕，伏地向刘琛重叩三首，忍泪而起，复向郭女王深鞠三躬，诣母榻前，复叩三首，乃毅然立起，拭泪而视母亲与刘琛。

“你当铭记今日，大丈夫当以仁义立世，以身许恩，以死酬国。你宜惜此遇，勿勿虚度光阴，自幼立志，方有所成。如此，我虽死，亦含笑九泉。”

邓母语重心长，谆谆教诲，见邓艾频频颔首，虽稚龄而颇解人意，心怀甚安。遂轻抚邓艾脸颊，拭其泪痕。苦命母子二人，相视之间，泪如雨下，悲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