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太阳的移动带来的纯粹、无意识的无聊，以斑驳的秘密写在她们的身体上，感觉像是在嘲笑这一天开始时带来的恐慌和恐惧。吴昕除了等待、疑惑，以及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放那声尖叫，直到它与她生活中一直存在的其他尖叫声融合、渗透，无事可做。直到她能说服自己，她听到的是她想听的。或者是她不想听的。不管是哪种。那不是真正的尖叫。她已经准备好期待恐惧，听到痛苦。仅此而已。

李娜在她旁边沉默不语，一动不动，不管她在想什么，吴昕都不清楚。她也为此感到高兴。她宁愿独自在自己的脑海里。她动了动，动作极其微小，以免晃动棚架或让常春藤发出背叛的低语。她把一只眼睛贴在树叶的缝隙上，向下盯着庄园。

她不是在寻找什么，也不期望什么，完全不好奇。但一道霓虹色的划痕引起了她的注意。公园里的其他一切都被时间冲淡了颜色，被太阳晒褪色了，生锈腐烂了，长满了霉菌。这条油漆带就像一个闪烁的拉斯维加斯招牌。韩安。她沿着这条线看过去，在她的视野边缘，她看到了另一条，这条像个箭头。一条路。但通向哪里呢？韩安在做什么？是想记录他要去的地方还是他去过的地方？是想把她们引入陷阱？还是只是个拿着喷漆罐的混蛋，在一个完全不在乎的地方留下他的存在痕迹？为什么会有人想在他们去过的任何地方都留下自己的痕迹，吴昕无法理解。

但随后她恍然大悟。他说这是个迷宫，她以为他是个自命不凡的艺术家。但他说的是庄园本身。她转过头想把自己的发现小声告诉李娜，但李娜的眼睛紧闭着，即使这么近，她看起来也远得难以想象。所以吴昕做了她最擅长的事：

什么都不做。终于，太阳落山了。吴昕让李娜先爬下去，危险地探身到边缘外，握住李娜的一只手来稳住她。然后她跟着下去。在回营地的路上她们都没说话，但李娜走得比昨天急切。她很紧张。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吴昕决定她宁愿不知道。她故意放慢脚步，让李娜走在前面。但令她沮丧的是，李娜不停地放慢速度，回头看。

“快点，吴昕，”她喘着气说道。“我想在厕所里尿尿。”

吴昕没法反驳，所以她又跟上了李娜，眼睛一直盯着韩安留下的痕迹。霓虹灯还残留着暮色的最后一丝光亮。

吴昕想知道如果她跟着这些痕迹走会发生什么。如果她让自己被夜晚、被迷宫吞噬。那些箭头会把她越引越深，直到她再也回不来吗？还是它们会消失，让她独自一人，漫无目的，没有方向？迷失。

这感觉不是个凄凉的选择。感觉很熟悉。朝着聚光灯走了足足二十分钟后，她们到达了营地。李娜有着不可思议的方向感，这目前有用，但对吴昕来说总体上是个坏消息。她得记住这一点。李娜不是她的朋友，而是她的竞争对手。奖金似乎很模糊；甚至随着太阳在头顶爬过，比赛的性质不知怎么也消失了。感觉吴昕一直在这里，也会永远在这里。有个终点、有个目标的想法就像空中漂浮的游丝，闪闪发光却转瞬即逝。

这一切是真实的吗？她还在椽子上，向下盯着那个庇护所吗？

她还在食品储藏室里，向下盯着慢慢渗过地板的那片黑暗吗？

她伸出手，让指尖轻拂李娜衬衫的后背。她把指尖按在自己的心上。她听到的唯一的呼吸声是自己的。不是垂死生命潮湿、喘息的呼吸声。

吴昕闭上眼睛。她的头很疼。尽管有遮蔽，她可能还是中暑了。

李娜阔步走进营地，朝着闷闷不乐的作家和孙明浩走去，此时只有他们俩回来了，她对洗手间不管不顾，这与她先前所说的截然相反。

桌子上摆满了食物和水。数量是之前的四五倍还多。为什么？

算了。洗手间。吴昕因解脱痛苦差点落泪。

吴昕从洗手间出来时，李娜正站在营地边缘，双臂交叠，眼睛眯着。“他们什么都没听到，”她说道，仿佛吴昕问了似的。其实吴昕没问。吴昕也不会问。

“你觉得真出什么事了吗？”孙明浩走到李娜身旁，他那和善的、长满雀斑的鼻子因担忧而皱了起来。“也许她受伤了。应该是姜小雨，对吗？”

“或者另一个李娜。”李娜说。“我可不是另一个李娜”黑暗中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你才是另一个李娜。”漂亮的李娜跌跌撞撞地走进营地，扑向桌子，迅速大口喝着一瓶水，水顺着喉咙直往下淌。她的眼妆已经花了，在眼睛下方留下深色的凹陷。汗水或者泪水在她的粉底上划出了奇怪的条纹。齐飞在她身后踱步进来，满头大汗、浑身脏兮兮的，努力维持着那自以为很酷的表情。

“你对她做了啥？”李娜双臂抱在胸前。不管是不是有意，这凸显出她不容忽视的二头肌。

吴昕走开了。她没必要知道。她不想知道。她想睡觉。

齐飞笑了。

“听着，混蛋，要是姜小雨今晚回不来——”

“等等，姜小雨？”漂亮的李娜打断道。“我以为我们说的是周丽丽。”

“你在帮他？”李娜厌恶地摇着头说。“为什么我们要谈论周丽丽？”孙明浩问道，一脸无辜的困惑。

“因为是他们把她弄出局的。”李娜说。

齐飞耸耸肩，脸上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一切都是公平的，等等，等等。”他清晰说出“等等”这个词的方式让吴昕很恼火。也让李娜握紧了拳头。“我以为至少战争那部分你能懂，”齐飞继续说道，“就算爱情那部分你不懂。”

李娜笑了。这让齐飞吃了一惊，打破了他故意摆出来的表情。然后她迅速朝他走去，以至于他踉跄着往后退，撞到了桌子上。“他妈的别挡我的道，否则你会希望我们从没见过。”

齐飞试图用笑声挽回局面，但那笑声像漂亮的李娜扔掉的空水瓶一样空洞。“已经太晚了。”

李娜转向吴昕，但吴昕已经朝淋浴间走去了。她不站在李娜这边。她不站在任何人那边。她今天忘了。她不能再忘了。李娜仍在营地周边踱步。除了韩安、王克和姜小雨，其他人都回来了。作家——田峰，艾娃真不敢相信他还在——拿出了笔记本，紧张地吃着东西。许文今天话少了，晒伤了，还很生气。齐飞和漂亮的李娜退到了遮蔽区的角落，把行军床拉到一起。他们的笑声很勉强，是做给别人看的，聊天声音故意很低，强调他们不想被人听到。好像李娜会在意他们说的话似的。

“你觉得今天有三个人出局了吗？”孙明浩紧张地清了清嗓子问道。他害羞地看向吴昕。“我很高兴你还在。”她没有回应，他为自己如今对她的了解感到内疚。他希望自己不知道，因为这让他难过，也让他有点害怕，他不喜欢这两种感觉。一根树枝折断了。就连决心不在乎的李娜也转过身，像眼睛后面被一根钓鱼线钩住了一样看着，把她和即将到来的东西系在了一起。

王克拖着脚步走进营地。

“你找到她了吗？”李娜问道。她甚至没时间为出局的是韩安而不是王克感到高兴。她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