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动物园》：社会活动家李大郎 | 薛定谔的猫

大郎和我是大学同学，因为他身高一米六二，而当时的女朋友身高一米八三，并且长得非常漂亮，我们就给他起了这样一个戏谑的外号。

大郎是典型的社会活动家，上学那会儿就开录像厅、倒腾电话卡、贩鞋、卖打口碟，有时候还附庸风雅，请一些编剧、作家去学校给我们讲课，在我们中间完全是神人一般的存在。当我们还是穷酸学生的时候，大郎已经可以日入几百元，妥妥的成功人士。

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再未见过面，我只知道他去深圳开了一家文化公司，主要业务是签编剧、卖剧本。

2017年冬天，我下乡扶贫，大郎给我打电话，说他和媳妇来太原了，要我请他们吃饭。我说我还在繁峙，他说那就在五台山见。再次见到大郎，我发现他已经跟当年完全不同了，之前满身青春活力，精神头非常好，如今却满脸沧桑，媳妇也很憔悴。我问：哥们儿，怎么十来年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2006年毕业后，大郎在深圳事业顺利。2010年前后，他总是感觉右肋疼痛，以为是胆囊炎，吃了点抗生素，但一直不见好转，就去了当地某知名医院，医生让去做一个增强腹部CT。结果出来后，发现肝上有占位。大郎不懂啥是占位。医生说：情况不好，占位就是肿瘤，就是肝癌，叫家属吧。

媳妇到了医院，医生告诉他们，要想明确是不是肝癌，金标准是通过住院穿刺取活检。随后，两人被医生拿出来的取活检情况告知书吓了一大跳。尽管医生说这仅仅是可能而已，不用太担心，但夫妻俩一合计：如果是肝癌，没得救，无非挂着管子延长几年生命；如果不是肝癌，因为检查发生感染挂掉，得不偿失。之后俩人办理出院，卖掉公司，又卖掉了深圳的房子，开始各地旅行，想着不能延长生命的长度，就拓展生命的宽度吧。

我说：大哥，你这是什么神仙逻辑？穿刺活检的风险极低，再说，吃米饭都有可能噎死呢。大郎这不就是薛定谔的猫吗——只要不检查，他就永远不知道那是不是癌症，他永远不知道自己会短时间内死去还是继续活着。他说：右肋还偶尔疼，忍一忍就能好一段时间，但是痛感是越来越明显，估计开始转移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嘿嘿自嘲。

那个冬天，我硬生生把他按在了太原，住到我们医院做了个肝脏活检。医生说：一个坏消息，确实是瘤子；一个好消息，不是癌症；另外一个坏消息，尽管良性，但因为肿瘤太大了，需要做右半肝切除。手术出院后，我俩小酌了一丢丢。我问他：这些年旅行花了多少钱？他笑着说：你想呀，2010年深圳一套房，一平两三万，现在七八万。我问他后不后悔，他说：这有啥后悔的？命在就行，钱都是身外之物，这些年都看够了，阿尔卑斯的雪，东非大裂谷，南极的企鹅，北极的熊，不枉此生了。我说，那就好！

几年后的某天，他媳妇从深圳给我打电话，说大郎过世了。我问咋回事，她说前一天晚上喝了场大酒，心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