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为凡人歌
在通往州府衙门那宽阔而又威严的大道上，苏修走得十分的坚定。
终于，他来到了郡府衙门那朱红的大门前，门前那面巨大的鸣冤鼓就矗立在他的眼前。
他没有丝毫犹豫，向着鸣冤鼓奔去。
他高高举起双臂，握住鼓槌，砸向鼓面。
“咚！”第一声鼓响，犹如旱天惊雷，在衙门上空炸开，惊起了一群栖息在房檐上的飞鸟。
那声音中充满了愤怒、悲伤与不屈，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不公统统震碎。
随着鼓声，衙门里的衙役们纷纷跑了出来，他们看到苏修疯狂击鼓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后便大声呵斥道：“何人在此放肆！”
但苏修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然不停地击鼓，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衙门大堂的方向，口中怒吼道：“我要替人申冤！”
其中一门衙役直接骂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乱棍打出去。”
这时，衙门里走出一位师爷模样的人，他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休得喧哗！”
最后，师爷看清楚了苏修的模样，顿时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一群混蛋，还不快给我迎进来，这是锦衣卫的百户，苏修，苏大人，救了齐王爱女的就是他。”
一群衙役顿时寒蝉若惊，瑟瑟发抖。
师爷一脸谄媚的说道：“苏大人里边赶紧请，不知道是哪个活腻歪了敢惹苏大人，我就去禀报知府大人。”
苏修看到了这对浑身颤抖的母子，轻声说道：“快进来吧。”
夏柔拼命的点点头，他不知道什么叫锦衣卫。
她觉得今天格外的走运，遇到的这位大人。
郡府衙门升堂，水火棍开道，衙役高声喊着威武，各房吏役伺侯，笔吏计案。
知府高坐于明堂之后，师爷恭敬地站在左方，后方悬挂着明镜高堂的四个字的牌匾。
王知府看着苏修笑道：
“不知道是何人惹了苏百户你，本官立即就让人捉拿归案。”
“王大人，这一次我是替别人申冤，夏柔，你有何冤屈，快跟知府大人讲。”
苏修却站到了身后。
夏柔忍住泪水，如实说明了一番。
王知府听后皱眉，立即吩咐：“张捕头，你根据这对母子的描述，来到他们所居住的街坊邻里，挨家挨户地询问情况。”
捕头领命。
夏柔又拿出了契约文书，显示出了李青牛确实是林家长工。
捕头很快回来复命，确实夏柔所说是事实，并且他并没有借赌债和印子钱
李青牛已经消失不见，而且，唯一可能在的地方就是林府。
苏修建议道：“王大人，《大乾律》规定！户府长工有所失，妻儿来报，可进府搜寻。”
王知府，师爷，纷纷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为了一个区区低贱的长工贱籍草民，竟然要搜林府。
苏修这是疯了吗。
王知府为难的说道：“这恐怕不能吧。”
“为何不能？”
“是证据不足？
“是违反律法？”
“还是真相末明？”
苏修一连四问。
“都不是，夏柔、林青牛是贱籍，何当由此叨扰林家？”王知府质问道。
苏修摇摇头，道：“是呀，正如戏曲话本小说当中那样，不管是王子远走他乡，回国复仇，重登王位，还是大臣遭宰相陷害，公子奋发图强，建功立业，彻底翻案，手刃仇人……”
“可草民呢，百姓呢，他们永远都不是主角，只能在那幽暗的角落里，无人在意，无人关注，被万人所踏！”
谁为他们摇旗呐喊，
谁为他们加油鼓劲，
谁为他们找回做人的尊严？！
苏修长舒了一口气，道：“或者我换一个说法吧，百姓得罪权贵，被权贵陷害致死，却被草草平案，然后被微服私访的圣上所发现，权贵层层掩饰，圣上英明神武，最终真相大白，将权贵下狱，皆大欢喜。”
王知府点头。
夏柔母子依旧在颤抖。
苏修继续说道：
“倘若草民从一开始就不死，他反杀了权贵，找到了微服私访的圣上，那么，这悲剧从一开始就没有了吗？”
“所有人都没有死，但凭什么死的就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草民，凭什么用他的血，来衬托出别人的光辉伟岸，如同是祭品一般。”
“草民只是草民。”
“他只想活下去而已。”
“他为什么不能反杀权贵？”
他的声音十分的有力，铿锵而又坚定。
是的，仿佛永远都要有一个牺牲者，然后死在了无人在意的角落里。
又有谁能记得他苏修呢，本应可以金榜题名，为官作宰，到头来只能当一辈子的奴才，不得赎身，又有谁能为他来做主，为他求得公平？
他忍，即使离开林家要被杀，也在所不惜，因为他不想当奴才，林家设计重新使他为奴，不择手段，丧心病狂，手段阴险，又有谁能为他做主，为他求得公平？
林家派人来刺杀于他，欲杀之为后快，胆大妄为，草菅人命，又有谁能为他做主，为他求得公平？
没有人为他求得公平，也没有人为他伸张正义。
是因为他渺小，
是因为他不堪，
是因为他的不够强大。
苏修又问道：“敢问王大人，这大乾天下，究竟是何人天下？”
王知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是陛下之天下。”
苏修呐喊之声不绝，道：“是陛下之天下，但也是百姓之天下！亿万百姓即为天下之主，即为天下之主，为何不能去搜寻林家！同属人命，他们又比谁低贱！又比谁低微！”
“别人都嫌她是贱籍，我偏偏就为她主持公道！偏偏为了他一个草民，去搜林府的家！”
“为凡人，为市斗小民，为府宅长工，为何就不能声张正义！”
此事此刻，他仿佛不只在为夏柔喊，而是在为过去的自己而喊。
府衙之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由于处于过度震惊当中，却是根本无人敢对苏修反驳。
如今，以苏修的身份，实力，去血淋淋的复仇的话，只不过又是一种英雄式的叙述，那些默默无闻的人，只能继续在阴暗的角落里，慢慢的腐朽。
凡人，凡人呀。
世人只讼英雄，何人讼凡人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