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尊神
翌日。
宋黎依旧在寅时醒来，透过小窗向外看去，仍是一片漆黑，太阳还未曾升起。
今日他不打算去担水了，按照昨晚张婶所说，城内枯井皆有水自涌而出，那想来他的那些“常客”大多应该也不需要他再担水了，若是今日他再照常担水，可能他们大多都会看在往日的商客情，买下他担来的水，只是他却不想以此挣这最后一份钱。
想起有不少家都给他预付了铜钱，宋黎便从床边的小匣子里拿出了一个账簿，挨个对照了人名和钱数，他今日不担水，但还是要挨家走一走，将这些钱退回。
正好他还想询问一下林老爷子，有关山君之事。那幅画出于林老爷子手中，山君既然能栖身其中，就证明林老爷子一定与山君有极深的联系，况且在城中流传的传说中，山君本就是自一书生的画中而生。
只是宋黎还有些好奇，能口吐人言的山君，究竟是如传说中的一般，只是为神灵所造就，还是其根本就是神灵本身。
不论是缺月城，还是整个离国皆崇尚尊神之风，与其他王朝不同，大离的皇帝从不册封神灵，而是格外礼敬，甚至神灵本身的地位，还要高于皇帝。
每年祭祀宗庙之时，大离的皇帝还要以祭祖之礼祭祀大离神祠之中的十二尊神灵，以彰皇室敬神之心。不仅如此，大离的各大城池之中都设有神祠，供奉这些神灵。
不过像缺月城这种边陲小城便没有神祠了，只有一座山君庙，还是城中百姓自发而建。
数好了铜钱之后，宋黎思索了片刻，将那幅画也带在了身上，随即离开了院子。
…………
…………
宋黎的“常客”共有二十七家，预付了铜钱的有十四家，无论有没有预付铜钱，他今日都会前去告知自己从今以后不再担水了，若是预付了铜钱，他便会全数退回。
这次林老爷子同样是最后一家，在面对林老爷子的时候，宋黎的心中总有些歉疚，老爷子虽然嘴上不愿承认，但在宋黎最困难的时候，一直是老爷子对他施以援手，这份恩情他却无以回报。
宋黎将铜钱尽数退回之后，便步至东城，站在那座破落小院的门前，沉寂了片刻，而后扣响门环。
又等了一会，大门缓缓打开，林老爷子也是刚醒不久，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有些惊奇的问：“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
宋黎开口解释道：“老爷子，今日前来是为了告诉您，今后我不担水了，您的画钱我会想法子凑出来，平日里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知会一声便可，我绝不推辞……”
“啪！”
宋黎还没说完，老爷子就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后脑上，骂道：“放屁！我能有什么事让你干？我就想让你天天给我送水，我偏就喝不惯城里的井水，就想喝山里的泉水，难道不成？”
林老爷子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宋黎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得回道：“成！您想喝我就送来，天天送！”
说罢，宋黎好像意识到什么一样，挠了挠头道：“不过最近城里戒严，想常出去担水怕是不成了……”
林老爷子也被宋黎气笑了，他指着自家院中的井说道：“那你就来我院里给我打井水！”
老爷子的气性来得快，消得也快，见到宋黎如鸡啄米般的点头之后，气便消了大半。
见状，宋黎开口问道：“我还想问您件事，您见过山君吗？”
忽如其来的问题让老爷子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只是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朝着里屋走去。
宋黎当即会意，跟着老爷子走进院中后，关上了院门。
“我自然见过山君……”老爷子的眼神带着追忆，似是喃喃自语一般。
在老爷子追忆的时候，宋黎又开口问了一个“大逆不道”的问题：“那您说……山君会死吗？”
宋黎想象之中老爷子的暴怒并没有袭来，反而是老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过了一会之后他缓缓摇头：“也许会吧，山君并非神灵，只要不是神灵，就可能会死。”
老爷子是见过大世面的，他年轻之时在京城闯荡，年老之后才来到了缺月城购置了这间院子养老，他真正见过神祠，关于神灵之事，以他的眼力想来不会看错。
宋黎继续问道：“您能再跟我讲讲有关山君的事吗？”
“你小子怎么突然对山君这么感兴趣了？”老人的语气中有些疑惑，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当年有幸得见山君，并不了解多少山君之事。”
宋黎看出这只是老爷子的托辞，但既然老爷子不想讲，他自然也不会继续问下去，只是简单回道：“看了您的画，就对山君很感兴趣……”
“如果你真对山君感兴趣，不妨去城外的那座山君庙，或许能找到你想了解的。”老爷子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似在思索，可更像是在权衡。
最终老爷子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我要休息了。”
宋黎点点头，说道：“那我便不打扰您休息，先回去了。”
说罢，宋黎转身离去。
出了院门，天色仍是一片阴沉，却并非太阳仍未升起，而是层层乌云将其遮蔽。
跟老爷子聊完之后，宋黎心中也大概有了一些线索。
不过最让他在意的是，老爷子如此笃定的说：山君并非神灵。老爷子对神灵了解颇深倒也不奇怪，可若不了解山君，也断然不可能如此笃定的说出这句话。
宋黎居于缺月城这样的边陲小城，他没享受过神灵的一丝恩惠，也未见识过神灵威能，所以他并不尊崇神灵。
可老爷子的语气，分明也不像一个尊崇神灵之人，反倒像是对山君的印象颇深。
宋黎摇了摇头，迫使自己停止思索，目前山君还栖身于那幅画上，既然眼下老爷子已经给出了一个方向，那他不妨去山君庙看看，能否得到一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