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师徒
师徒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呢？
父子吗？
林白君曾经确实想象过如此。
她在懂事之初，就已经被剑仙带着，四处走，四处看。
那些模糊的记忆里，确实存在过如山一般可靠、坚实的背影。
可惜，早就被那些清晰的记忆覆盖了。
剑仙本人，比起北荒县传言的这般顶天立地、正气凛然，更像个——
小混混。
这就是林白君心中剑仙的真貌。
放荡不羁都是夸奖，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时而瘫软得像一滩烂泥，恐怕为老不尊才能算得上真实描述。
把这样的人当做是自己的父亲，林白君实在是无法想象。
那对于柳尘烟来说呢？
同样是自小就被收养，甚至比大师兄顾飞宇都早日跟着余风霜。
眼见着他对大道寻寻觅觅，得到大荒神剑，修炼大荒剑息，收拢众多徒弟——尤其是获得那个她一生都记挂的大师兄。
余风霜，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连他自己也没有想过，但他更是想象不到，有一日，这个自己自小培养长大的爱徒，会对自己如此拔剑相向！
他右手一伸，背后的大荒神剑一闪而逝，手中的幻剑立时出现。
但这一剑，却无法挥出。
他不知道怎样出手。
而柳尘烟的剑已经到了。
这柄顾飞宇曾经心心念念的荒天剑，如今在自己师妹的手中，而剑尖相向，更是自己的师父。
幻剑拙劣地试图挡住柳尘烟刺来的剑，却瞬间就被荒莽气息冲得几乎散开，继而长剑直取余风霜的喉咙！
余风霜真的慌了。
求道数十年，成道十余年，他从未像今日这般慌张。
但他的意志，却狠狠压制着，不让惊恐慌乱引爆他日日夜夜修炼的大荒剑息。
他不愿意伤害柳尘烟。
但这同样代表着他仍有余力，荒天剑最终停在了他喉咙的一寸之前，浓郁的剑息，形成了一寸的微型剑体，在一寸之地，抵住了来剑。
“多谢师父。”
柳尘烟此刻却忽然向余风霜致谢，继而，长剑一转，竟将剑尖那细微小剑忽然引爆，而漫溢的大荒剑息一丝不留，全然汇入了荒天剑之中。
长剑停止，柳尘烟身周的气势也倏忽散尽。
余风霜仍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怔怔地看着柳尘烟将长剑放下。
她旁若无人地从余风霜身边路过，慢慢走进了荒天剑庙。
“是你。”
庙中角落里，那个黑瞳少女感觉到庙中来人，睁开了双眼，正看到双目盈满泪花的柳尘烟。
她当然就是不久前才和柳尘烟在新崖山上分别的楼故梦。
柳尘烟却没有回应楼故梦，仍旧步履沉重地靠近着荒天剑仙的神像。
“大荒剑息、荒天剑，没想到，又有人能兼修两种法门。”
楼故梦也不在意柳尘烟的态度，那双黑瞳只是看了看柳尘烟手中的荒天剑，并看穿了此剑的奇妙之处。
“只是这力量似乎不是你的。”
楼故梦接着说，却也不阻止柳尘烟。
只是看着柳尘烟靠近供台上的神像，将这柄剑高高举起，随后，猛地插入！
跟着苏洛明进来的林白君瞳孔一震——师父留下的秘密，今日就要在柳尘烟的手下揭开了吗？
地面猛地龟裂，裂缝自长剑插入的位置，不断的向外扩散着，仿佛要整座庙宇都坍塌塌陷！
柳尘烟似乎并不是为了那个秘密来的，她仅仅只是把蕴含着大荒剑息和荒天剑法的这柄剑，刺在了供台前的地面上！
剑齐根没入，在柳尘烟的驱使下，两股相近却又截然不同的气息不断纠缠、碰撞，最后引爆！
天地初开荒莽时，本来尘世无一物。
巨大的爆炸力量，尽数被承载着这座剑庙的地面吸收，只剩下一点残根，令荒天剑的剑柄嵌在供台之前。
做了这么多，甚至向师父宣战，柳尘烟要做的，竟然只是将这柄剑毁掉。
“师兄，你可以安息了。”
做完这一切，柳尘烟仿佛全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尽，瘫软下去，但上身却还是勉力对着眼前的剑柄和神像深深一拜。
“徒儿……你是说，飞宇已经……？”
余风霜此时才彻底回过味来，方才柳尘烟说的还给师兄，原来是指当时顾飞宇散尽的大荒剑息。
而与此同时带来的，却还有自己最为看重的徒弟已经过世的消息。
本来急忙想赶到柳尘烟身边的他，一下再半路也失了力气，停了下来。
虽然早在顾飞宇决定以大荒剑息灌注，寻觅荒天剑法的时候，他大为震怒，并公然宣布，将顾飞宇逐出门墙。
但他仍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若是自己的首徒仍旧走在大荒神剑引领的道路上，是否会有高绝的成就。
徒弟，对他来说，一直以来，都只是扩大声威，让自己创立的宗门名扬道门的宣扬者。
但顾飞宇和柳尘烟一向都是例外。
顾飞宇的死，跟柳尘烟持剑对他，给他带来的震惊，一般无二。
一息之间，他仿佛老了十岁。
而他此刻能做的，就是步履蹒跚地，走到柳尘烟身边，轻轻拍着柳尘烟的肩膀。
顾飞宇对柳尘烟的意义，他再明白不过了。
一声爆鸣般的痛哭声，突然响彻整个剑庙。
柳尘烟将脑袋整个埋进余风霜的怀中，从知道师兄为了自己而死之后，直到现在，她才彻底爆发出自己的感情。
有多热烈，便是有多刻骨铭心，便是有多痛苦。
林白君看着这师徒两人，忍不住抬起了头，看着供台上，自己的师父。
“师父，你究竟在哪？你还好吗？”
轻声的呢喃，却被苏洛明完全捕捉。
苏洛明看了看林白君，这个一向英气十足的女侠，其实也就是个早早失去了最亲爱之人的小女孩罢了。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看着一切，却不发生的楼故梦，却见楼故梦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缓缓走向前，向着荒天剑仙的神像微微一躬，随后从腰间取出了那柄，从剑仙手中的得到的荒天剑。
几步上前，将这柄剑，轻轻地插进了神像手中的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