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今天的凤鸣镇并不是艳阳高照，天上有大片大片的乌云聚集，空气里的水汽在一点点集结，闷热窒息。

贾钧扯了扯领口，细细密密的汗珠腻在衣服里，湿哒哒的难受。但他此刻却有些激动：“你们老大姓沈？”

小马瞥一眼贾钧，非常不屑：“那不是废话吗？人家都叫他沈先生了，你说呢。”

再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贾钧端起茶水灌了下去，掩饰内心的紧张和兴奋。略略平复下来之后，他才又看向小马，问道：“你说姜丽借了你们老大的钱，而且数额那么大。我就算有能力还钱，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给出去。我总要把全部的借据都拿回来。”

小马倒是没料到贾钧会这样说，有些为难的摸了摸肥胖的下巴：“那你要怎样？”

“我要见你们老大。”贾钧说出这句话后，狂跳的心忽然就平静了，默默的盯着对方。

小马眨巴老鼠眼，皱着眉头看贾钧，愣愣道：“你要见……沈先生？”

“没错，我要当面见他。”

乌云深重密布，遮住了天空最后一丝清明。贾钧的脸隐匿在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闪动着灼灼的光芒。

客厅里，一片狼藉，满地是瓜子壳和散落的零食包装，桌上还有几瓶没喝完的饮料，乱糟糟的堆放着。静悄悄的，只听到微弱的呼吸声，那是坐在客厅中央的贾钧，他独自安坐，静默无声的捧着茶水，一口一口的喝着。

许久之后，卧室的房门悄然打开，杨慧芳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扫视一眼客厅，惊诧道：“他们，都走了？”

贾钧深深地叹口气，放下水杯，起身看向杨慧芳：“杨姨，你知道姜丽在白市有套房子吗？”

杨慧芳的脚步顿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错愕的看着贾钧：“小丽，有房子？”

贾钧仔细的打量着杨慧芳的表情，她的惊讶似乎不是装出来，难道她真的不知情？于是，一边拉着她坐下，一边把自己在白市查到的事情告诉她，在杨慧芳越来越震惊的表情中，贾钧问道：“这些事，姜丽为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杨慧芳茫然的摇摇头，有些无措的拧着手指：“这，这，我真的不知道啊。小丽自回来之后，就经常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她很少和我说话。我连她为什么回来，我都不知道，更不会知道这些事了。如果我知道，一定不会让她接受那套房子。无功不受禄啊，谁知道那人有什么企图。”

贾钧眉头更深，又问道：“姜丽和你在白市生活的时候，有没有来往很密切的男性？”

杨慧芳有点跟不上贾钧跳跃的思维，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小丽在白市的时候，只有十来岁，她很守规矩的，怎么会和男人来往？绝不可能。”

贾钧看着竭力否认的杨慧芳，陷入了默然。杨慧芳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有所隐瞒？从那些瓷娃娃脸上看的出来，那人对姜丽有种异常狂热的执念，要说这个人和姜丽不是认识许久，怎么都说不通啊。可是，今天偏偏又听到了“沈先生”的名字，而且就在安市。

这让他陷入了怀疑，如果“沈先生”在安市，那白市那间工作室是谁的？跟踪自己的人又是谁？还是两个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一致的？

这一切，都像个越来越大的谜团，在贾钧脑子里搅成一团，乱糟糟的没有头绪。

“小贾？”杨慧芳见贾钧沉默不语，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问这个？”

贾钧抬起头冲杨慧芳笑笑：“没什么。杨姨，你看过那张欠条了吧。你觉得是真的吗？”

杨慧芳叹气，捶着自己的双腿，痛心疾首，悲愤不已：“那借据上有小丽的名字，唉。”

“所以你觉得那是姜丽的字迹？”贾钧追问：“确认吗？”

杨慧芳点点头：“确认，那就是小丽的字迹。这个我有把握。”

贾钧微微点头，没有在这上面多纠缠，转头又问了另一个问题：“那死亡证明呢？”

杨慧芳愣了愣，问道：“你是想用那张银行卡还钱？”

贾钧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了，虽然我不知道那张卡里有多少钱，但是凑一凑，应该大差不离。”

这是他的想法，目前他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更何况安市还有个刘靖刚等着催债。想要补上姜丽的欠债，只能靠着她那张银行卡，但是人已经死了，要取钱，就只能靠死亡证明。

贾钧的想法很明显，杨慧芳也知道的。但没想到杨慧芳接下来说了一句话，把贾钧的算盘彻底打破了。

“没有死亡证明。”

杨慧芳期期艾艾的一句话，把贾钧炸了起来，拔高了声音问道：“没有？怎么可能呢？”说完了，下意识的去看姜丽的遗照，难道说？

“哎，你听我说，小贾，”杨慧芳搓着衣角，无奈道：“小丽走的太突然了，我完全没有心里准备，所以大病了一场。等病好了，我心力交瘁，精力不济。又一直不能接受小丽得死，所以我，一直没有去办她的最后一步。”

贾钧怔怔的看着老人擦拭眼角的手，有再多的不满，在此刻也说不出来了。这只是一个丧失了爱女的老人，她无法面对女儿的死亡，又有什么错呢？

他缓缓的坐下来，挠着头发，静默着陪着杨慧芳平复了情绪，才说道：“杨姨，我会回安市，去见见那个沈先生。不管他和姜丽有什么关系，我们都要把所有有关姜丽的借据拿回来，纸质的以及影像资料。”

杨慧芳回过神来，重重的点头，焦急道：“对对，得拿回来。可是，钱怎么办？我手里没有那么多钱啊。”

“第一，赶快去办姜丽的死亡证明，把银行卡的钱取出来，但是我不知道卡里有多少钱，所以我们要做第二个准备，”贾钧伸出手指，继续说道：“去白市，看能不能把那套房子处理了，那毕竟是姜丽名字，应该能出手。房子能卖，再加上银行里的钱，应该能够。”

杨慧芳听得一愣一愣的，忙不迭的点头：“对，对，这样一来，应该够还了。只是，这一时半会儿，可能处理不下来啊。”

“没关系，我会回安市和那个沈先生交涉，让他给我们一点时间。”贾钧安慰道：“他们是放贷的，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

杨慧芳依旧一脸忐忑，惴惴不安的抓着贾钧的手：“小贾啊，那真的是要麻烦你了。我这个老太婆，老了，没用了。”

贾钧笑着拍拍安抚着杨慧芳，随后两人约定了死亡证明办好之后的事，贾钧便告辞了。

离开姜家，贾钧脸色阴沉。何老三说过，镇上大半的人都知道姜丽的事，可偏偏杨慧芳置若罔闻。贾钧顿住了脚步，侧头看向身后的楼房，姜丽在卫生院待了一整年，杨慧芳都不曾过问，现在却装作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到底是她会演呢？还是在撒谎呢？

但现在，还不是戳穿杨慧芳的时候，他需要那张死亡证明，也需要去直面那个沈先生。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姜丽手机里的那个人？

天色阴郁，风满楼。在狂风卷落叶的背景里，贾钧大踏步的离开，头也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