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正午时分的小镇在阳光下显得安静悠然，没有如织的车辆鸣笛，人们大多收摊回去午休，只有街边的树荫破碎，剪影着一缕缕阳光变幻成各种样子。
贾钧看着从门外路过的三两行人，恍惚中觉得自己身处异世界。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能有这么悠闲的一天，陌生的小镇，陌生的小酒馆，还有陌生的人，可自己难得的有些许放松，放空的脑袋里只是虚虚的盯着门外的路人，视线交错之间，恍惚看到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从视线的余光中擦肩而过
“找人啊，”何老三的话将贾钧的没有焦点的视线拉了回来，他转头看着喝得满脸通红的何老三，对方洋洋得意的晃着脑袋说道：“我啊排行老三，承蒙街坊邻居厚爱，叫我一声三爷。你知道为啥吗？”
贾钧笑着摇摇头，夹了一口菜，别说，这粉蒸肉又香又糯，和自己以前吃过的完全不同。
何老三愈发得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因为我啊，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家族传承悠久，所以人家这是尊称我三爷。”
贾钧眨眨眼，还真没看出眼前这个邋里邋遢中年男人能有什么家族传承。
见贾钧依旧不上道，何老三有些急了，凑近了贾钧，继续道：“我在这镇上有人脉啊，只要是镇里发生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只要是镇里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明白吗？”
贾钧愣了愣，忽然回过神来，何老三眼眸里闪烁的八卦精光，登时让他明白了什么。连忙掏出手机，翻出那张照片，递给了何老三：“三爷，那你知道这照片上的地点在哪里吗？”
何老三咧嘴笑了，坐直了身体，擦了擦满手的油，接过手机，仔细打量了起来。兴许是眼神有点不好，他还放大了手机屏幕，凑近了仔细看了又看。表情从最开始的兴奋，逐渐变得冷静，到最后甚至有些严肃。
贾钧注意到何老三表情的变化，心情有些起伏，难不成何老三真能认出来？那如果是这样，可就给自己省了不少事了。只是何老三辨认的时间是不是长了点，就在贾钧耐不住性子想要出口询问的时候，何老三终于开口了。
“背景里的这个地方，有点模糊，”何老三摸了摸下巴，眯着眼说道：“但是，我感觉不在镇上。”
贾钧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倒也不失望，如果照片是在小镇里照的，那“沈先生”就一定会被人看到，杨慧芳也就不会陷入困境。
“没关系，我再想办法。”贾钧想着只能依靠自己那位朋友了，然后伸手想要把手机拿回来，可没想到，拿了个空。
何老三避开贾钧的手，抬起头，表情有些古怪且严肃地盯着贾钧，问道：“但是，这个女人的背影我看着有点眼熟。”
贾钧一愣，他没想过仅凭一个背影，何老三就能认出姜丽。他皱眉的问道：“你认识她？”
何老三举起手机，在女人的背影上点了点：“姜家的那个女儿，姜丽，对不对？”
贾钧在照片和何老三之间看了看，莫名的疑惑，但还是点头：“是。”
何老三放下了手机，还给了贾钧，同时再次上上下下的认真打量对方，问他：“你是姜丽的什么人？”
贾钧收起手机，淡淡道：“我是她的，……”顿了顿，才又说道：“好朋友。”
何老三眯了眯眼，脸上露出了一种“我懂”的表情，随即摸了摸下巴，玩味地笑了笑：“难怪我听老孙头说姜家来了个外地客人，原来是你啊。”
贾钧无奈的摇摇头，喝了一口酒，这小镇还真是没秘密。只是一天的时间，小道消息就传遍了小镇。
“唉，可惜啊，姜丽那丫头死了，”何老三忽然又说道，语气略显沉重：“人死了，就啥都没了，没可能，没希望咯。”
贾钧垂着头，放下酒杯，默然无语。
“不过话说回来，姜丽死的太可怜了，她其实可以不用死的。”何老三悠悠的又补了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让贾钧心思一动，抬起头看向何老三，惊讶的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姜丽的死有问题？”
何老三正端着酒杯放在嘴边要喝，听到贾钧这么问，又悠悠的放下酒杯，左右看了看，小店里只有那么一两桌客人，离得都挺远，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只有墙上的电风扇“嗡嗡”的转动着大脑袋。
贾钧被何老三这神神秘秘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正要追问，就听何老三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事儿啊，整个镇里的人都知道，是个公开的秘密。但是杨慧芳这人吧太要强，咱们谁都不敢公开说，就怕传到杨慧芳的耳朵，给自己惹麻烦。”
贾钧的手无意识的攥紧了，迫不及待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老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头道：“我不能给你说。”
贾钧急了，抬高了声音问道：“三爷，我就是为了查清姜丽的死因来的，这可是事关人命，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何老三脸色变得难看，捏着酒杯犹豫许久，最后一仰头，喝干酒，把心一横，抬头看向贾钧，咬牙吐出几个字：“镇卫生院。”
贾钧愣住了，疑惑的反问：“镇卫生院？”
何老三点头：“那地方，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离开小饭店，贾钧看着摇摇晃晃走远的何老三，抬手遮了遮头顶暴烈的太阳，汗水顺着脸颊流入脖子，但他却感到一丝不确定的凉意。
镇卫生院是小镇上唯一一个综合性的地方基层医院，从规制上看是属于医院系统，但从规模上来说，比大城市里的社区医院大不了多少。卫生院里同样有内科外科之分，每个病症基本都有对应的科室看病，只是卫生院的医资比起大医院就差了不少。
贾钧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周围变化的景色，高楼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愈发茂密的树林和那青油油的良田。何老三说的卫生院，竟然在城外的城乡结合部，虽然不算远，但确实是出城了。
马路盘旋而上，贾钧有些不习惯这里弯弯绕的道路，等他感到微微的眩晕时，车停了，司机提醒他到了。
贾钧赶紧付钱，开了车门下车。目送出租车扬长而去，他看到了面前这个简陋又逼仄的大门，墙上挂着一个木质的招牌，上面写着：“凤鸣镇卫生院。”
这么简陋的卫生院？贾钧舔了舔嘴角，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皱了皱眉头，几步上前走进了大门。
现在是下午三点过，卫生院里一片寂静，来看病的人寥寥无几，挂号处的小姑娘正立着手机追剧，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走近的贾钧。
贾钧在窗口外站了一分钟，无奈的开口道：“你好。”
话音一出，小姑娘吓得不轻，慌忙的关掉手机，心虚的把手机揣好，然后扭头看贾钧，稍稍一打量，确定不是来查岗的，登时松了口气了。溜圆的眼睛瞪着贾钧，没好气道：“你这人走路没声音吗？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啊。”
贾钧憋了口气，又悄悄吐掉，陪着笑脸道歉后，小姑娘脸色才好看点，问道：“你哪里不舒服，要挂什么科？”
贾钧连忙摆手道：“不，我不是来看病。”
小姑娘疑惑的看向贾钧：“不看病？那你来做什么？”
贾钧忙道：“我是来打听一个人，姜丽，你知道吗？她是不是在你们这里看过病？”
小姑娘眉毛微微动了动，但摇了摇头，茫然道：“我们这里看病的人多了去了，我哪里记得住谁是谁？”
贾钧一想也是，挠着头发，很是为难：“可我听说，她以前在卫生院里住院啊。”
小姑娘上下扫了一眼贾钧，见他真的着急，便好心提醒道：“你可以上二楼，去找我们主任，她管着病人档案，或许知道你要找的人。”
贾钧闻言大喜，连忙道谢后，匆匆的往楼上走去。
小姑娘探出脑袋，眼看着贾钧上了二楼，不见身影后，才赶紧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他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