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宴
晚上六点多，一道道菜端上餐桌，众人随着依次落座。
主位上毋庸置疑的是季老爷子，左手边是季博远、秦向珊、季怜，右手边是季景辞和季星离，不过季景辞兀自的隔了两个位，和季怜坐正对面。
季博远的对面没了人，正想张嘴喊季景辞挪个位置，但季老爷子没说什么也就作罢。
桌上没人不明白季景辞的意思，空出来的两个位子给的是过世的季渊夫妻俩的。
老爷子都没表态，他也就不说了。
季南本来应该坐在季星离对面的，但是一瞅见旁边是季怜，又想起刚才她那番话，只觉得心里窝着一团火，拿着自己的餐具坐在了餐桌的最末尾，也就是老爷子的正对面，季星离的左手边，和季怜隔了一个位子。
季景辞余光瞥见，不动声色的扬了扬眉。
饭桌上一时寂静，只有碗筷相互碰撞的声音。
季星离专注着吃自己面前的那道黑椒牛柳，季景辞手长，给星离打了一碗汤，又剥了几只白灼虾。
饭程进行了一半，季南已经吃完了一碗米饭，但也没有停筷子，借着夹菜的动作时不时看向身侧吃饭动作并不算多优雅的女生。
“伯父一周前就让我带着阿星回来，应该不只是吃顿饭这么简单吧？”
季景辞的一句话打破了餐桌上的寂静，饭桌上的人神色各异。
老爷子没说话，只掀了掀眼皮看了自己大儿子一眼。
当年小儿子一家出事，季景辞外祖父一家就来挑明了，大人之间的事不要牵连着小孩子，自己外孙外孙女觉得和老宅亲缘薄，更和外祖一家关系亲厚，所以不想再呆在老宅，随他们搬回外祖父一家。
老爷子原本就很少管小儿子的事，倒是舍不得自己大孙子季景辞，他成绩好，跳了级参加高考，应该能上一个很不错的学校。
令人震惊的是，那年八月份，他被录取上了上京大学，那可是国内顶尖的高等学府，多少人趋之若鹜。
这几年他们兄妹俩搬出去住，很少听说过他们的事，这期间他只见过季景辞一次，季星离更是一面都没见过。
在他印象里，只记得自己小儿子家的闺女长得漂亮，云都一众世家富豪的姑娘没有一个比得上的，小儿子一家又娇惯着她，整天不学无术，没有一点世家小姐的涵养，这几年养在外更是跋扈！
要他说他还是中意季景辞这个孙子，长的一表人才，成绩又好，很长他们老季家的脸。
季博远听见这话转头看了看老爷子，给自己媳妇使了个眼色。
秦向珊才放下手里的筷子，脸上挂着浅淡的笑说：
“大侄子这话说的，怪你大伯事业忙，这几年疏忽了对你们兄妹俩的照顾，也没多关心你们，前段时间听说星离准备回来上学，所以想坐在一起聊聊天，看看你们现在生活的好不好。”
“而且这不是过段时间星离就要成年了嘛，虽说小叔子在世的时候有心不依仗家里，但说到底我们还是血亲，你们两个也总不能一直住在外面，所以想着趁着这次机会让你们两个搬回来，到时候成人礼上给公众透个底，你们还依旧是我们季家的少爷小姐。”
秦向珊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二人。
小叔子夫妻俩还在世的时候对他的两个孩子可是格外得宠爱，尤其是对季星离这个闺女，要星星不给月亮，她每回见着都觉得小叔子一家的钱估计都花这个闺女身上了。
前几年他们回了岭南，就凭他们外祖父家那么一点死工资可撑不起这钱堆里长大的兄妹俩，想来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让他们做回季家的少爷和小姐，这个诱惑力可不小，最起码生活质量上是一大截的进步，甚至好的话还能支撑他们大手大脚的花钱。
季景辞没先接话，手上剥虾的动作没停，场面上一片寂静，秦向珊脸上刻意挂着的微笑都僵住了，才听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父亲当年隐瞒身份也是想自己闯出一番事业，只是天不遂人愿。这三年在外面也习惯了，我和阿星也没有什么攀亲戚的意愿，父母留下来的资产已经足够我们兄妹二人生活的了，也没准备麻烦大伯。”
“今天来是想问问大伯打算什么时候将父亲的遗产和公司交给我。”
提到季渊的遗产，秦向珊当下脸色就变了，转头去看自己丈夫，另一侧一直淑女坐姿，端庄沉默吃饭的季怜也抬起来头。
季景辞当然没错过对面人的动作，想起两个月前偶然听到的消息，目光在季怜身上短暂停留，又开口说：
“伯母说的也是，再过一段时间我们阿星就要成年了，我和外祖父打算把父亲的遗产都划归到阿星的名下，全权由她自由支配。”
“圈子里高中毕业之后挂名个大学的世家子弟也不是没有，她是不想上学，随时想出去玩，买个游轮什么的挥霍挥霍，也不至于没钱，如果能碰上喜欢的人谈恋爱结婚，这些东西都给她添做嫁妆，也不会失了底气，觉得我们阿星没了父母可以任意搓圆揉扁。”
他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季星离听着勾了勾唇角。季景辞这段话说的那是豪气满满，像是已经把全部家产都给了她，任她挥霍去了。
感觉到有人扯自己，季星离转头去看，是一旁的季南。
季南的手还拉着她上衣衬衫的袖筒，三年没见，想到要和她说话，有点紧张，他示意她低头，深吸一口气轻声问：
“你要是不想上学，堂哥真能同意你不去？”
季景辞的话说完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而一圈人的目光都在暗处涌动，包括看起来格外平静的季怜。
季怜的心里说不出的苦涩，说实话她听到季景辞后面说的那些话，心里有点嫉妒。
不论以后会不会做，但话说出来就让人感到欣喜，小叔的遗产不少，他却可以轻描淡写的说都交给季星离，这让一直在家扮演大家闺秀，希望得到家族更多资源的季怜怎么不嫉妒。而且他还说季星离碰到喜欢的结婚，而她却早已经为了家族选好了联姻对象……
不过还好还好。
秦向珊垂手摸了摸腕上的翡翠玉镯，目光晦暗不明。老爷子依旧没有什么什么表态，只是往后靠了靠，在椅子上找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反观季博远，一开始先推了秦向珊出来，如今季景辞一番话将话题抛到了他身上，这才放下手里的筷子，静默一瞬开口说：
“景辞你还小，你父亲在世也没有让你接触公司事务，虽然你大学学了金融的课程，但是学习和实际又不一样，你没有经验也没有阅历，把公司交给你如果亏空了又该怎么办？
“星离如今也还没成年，你父母一直娇养着，这么多资产放在她身上，被别人骗了怎么办？”
而后就见他话锋一转：
“不如这样，星离先搬回来，成年之后多跟着小怜去社交，见识多了自然就会多几分心眼。景辞你就准备准备过段时间先去家里面的公司报道，跟在里面多学些学习，等历练够了大伯再把公司交给你。”
“而且，你们两三年没回来了，你爷爷也希望你们常伴身边。”
季博远说完一桌子人寂静无声，季怜想张嘴说些什么，被秦向珊一个眼神扫过去息了声。
季景辞听见“常伴身边”四个字内心嗤笑，面上却不显。
季博远的想法太好了。
季渊年少时在国外长大，直到准备上大学时才回归季家，季博远一早就知道老爷子从一开始就没动过让季渊继承家业的心思，所以他在家族继承人的最终选择上一直是有恃无恐，直到季渊大学毕业后脱离家族自己开公司，事情就变了。
季渊太有能力了，小小的一个公司在他手里几年就有了巨大的变化，规模也在不断扩大。后来他去岭南出差认识了弟妹，两个人的结合非但没有耽误事业反而使公司的业务范围不断扩大，发展之迅猛让他都误以为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产业。等到他成功继承家业成为集团董事才发现，季渊的公司已经开始不断的侵占集团后续预备发展的产业范围。
两个人在一定意义上成为了对手。
这个认知让季博远觉得很可怕，在他还在家族企业学习的时候，季渊已经能够独立掌握运转一个大公司，并且不断扩大规模，明明是两兄弟，但是差别太大了。
季博远曾找到季渊，想让他将公司并入家族，他可以给季渊一部分集团股票，两个人一同经营。但是季渊拒绝了，他说这些东西都是留给自己妻子和孩子的，他想给自己两个孩子多点能够自由支配的财产。
这件事不了了之，但这种让季博远担惊受怕的日子持续了将近十年。
直到季渊夫妻俩车祸去世，他的两个孩子还没成年，他的遗产都暂时落在了他手里。
季博远这才发现季渊留下的甚至可以逼近季家整个家族产业的三分之一。
这两年季氏集团在着手拓展新业务，进军新领域，像生物制药，医疗，科技产业等，但这些与家族企业传统的房地产，快消等领域不同，都需要自己重新开始，消耗成本高，后续维护需求消耗大，能不能成功也是未知。
而这些新领域都曾经是季渊涉足过的，所以在进行集团拓展时，他肆无忌惮的占用天盛的成果，集团在新领域的发展的步伐可谓是畅通无阻，父亲对此也很满意。
季博远觉得这也是理所应当。本来他和季渊就是两兄弟，他们所拥有的都应该归属于家族。他有想过在自己那个侄女季星离即将成年的时候，面上一直笑眯眯的侄子很有可能会来讨要这些遗产。
不过落在他手里的东西能不能讨回来就要看本事了，毕竟季渊留下来的一些东西自己用起来还是格外顺手的。
前段时间公司项目出了点问题，股票在下跌，所以他决定顺水推舟给了季景辞一个机会，一是看他有没有这个心思，二是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只怕后面季景辞会人财两空。
不出所料，他这个大侄子果然一回来便来讨要遗产，还说什么将遗产都留给季星离，他那个被养废的侄女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留在家里也不过是个花瓶，哪来的资格能继承遗产。
老爷子听完点了点头，附和着季博远的话说：
“你父亲在的时候是想着自己拼一番事业，我也便忽视了你们，如今他不在了，自然是需要你大伯帮衬着你们，血脉至亲是割舍不断的，你们现在回了云都，就是回了自己家。”
“回到本家，季家还是能够给你们别的地方没有的资源。”
季老爷子话显而易见，他一直觉得大孙子的外祖家，一个普通的老师，没有钱，也没有社会地位，也只有季渊在的时候凭着岳父的身份才能硬气一点，对季景辞和季星离来说，回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季星离不动声色的看了主位上的季老爷子一眼，而后又将目光落在季景辞身上，两人对视一眼。
暂时还不知道季博远是出于什么原因打定主意让他们搬回来，但是能够说动老爷子打圆场，那就说明季博远挪用遗产的事情，已经退休多年的老爷子并非一无所知，季星离想了想距离自己成年还有一段时间，遗产继承还要等她成年，不如先顺水推舟搬回来，顺便看看季博远暗地里打的什么主意。
而后她主动开口：
“若是这样便是最好不过了，也多谢大伯这几年的帮衬。”
阴阳意味十足的话让季博远面色一僵，不过很快便极好的掩饰了过去，他笑着开口，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既然这样，那就让你们伯母给你们准备东西，你们收拾好之后便和我说，我派司机去接你们。”
“公司事忙，也疏忽了你们，回来之后给你们双倍的生活费，算是大伯对你们这三年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