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公地道
这一夜,虽然床铺不怎么样,可仁义还是睡得很香,毕竟太累了,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他睁开两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根根房梁,一条条檩条,一枝枝椽子……吃了一惊,一下弹坐起来,看着四围的瓶瓶罐罐筐筐篓篓,更吃惊了,脑子里马上冒出一个疑问,这是哪儿啊?想了想,不禁哑然失笑。是了,他和表姐、好友一起误入桃花源了!
于是,他又慢吞吞地躺了下来,懒洋洋地伸展着四肢。这样伸展了一会儿,身子一动不动,两眼骨碌碌的转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过了一会儿,终于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上神,醒了吗?”外面传来老者一如既往恭敬的问候声。
仁义吃了一惊,赶忙穿衣下床,一边胡乱应着:“是的。”
“上神睡得好吗?可有不适?”
“还好,还好。”
“那就好。”
“很好,打扰贵府了。”
“哪里,哪里。老汉给上神端来了热水,请上神洗漱。”
“哦,请进来吧。”
仁义打开门,见老者恭敬的站在门旁,面前是一瓦盆冒着热气的洗脸水,用一只手一条胳臂稳稳地端着,另一只手端着一只粗瓷大碗,盛着半碗清水,肩膀上还搭着条干爽的毛巾,心里一下热腾腾的,忙再次说:“请进。”说着,要从老者手里把热水接过去。
“不劳上神,老汉端进来就是。”老者说着慢慢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桌子上,再稳稳当当地把瓦盆放在干净平整黄土铺成的地板上,又垂着两手站在一旁,“请上神洗漱。”
仁义知道老者是把他们当做天上下来的神仙的,如若客气反而显得虚情假意,就心安理得地端起碗,走到门口漱了口,再蹲在瓦盆跟前,刚要洗涮,老者轻手轻脚走过来,把肩上的毛巾双手递了过来。他心里不忍,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想起来,这样叨扰老人家还不知道他是谁呢,就问:“老人家贵姓?”
“哦,回上神,老汉贱姓周。”
胡仁义以为老者回把名字说完的,没想到就这么完了,只好再问:“何名?”
“哦,老汉名芷涵……”
“止汗?也对,老人家天天在田里挥汗如雨,哪里能舒服得了呢?止了汗当然会舒服很多。”这样一想,胡仁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又一想,这样对老人家太不尊重了,忙假装干咳几声。
“怎么?此名不好吗?”
“不,很好。”
“哦,那还好,老汉名芷涵,字唤若水。”
胡仁义刚把热毛巾捂在脸上,歘地一下拉了下来,心想,“什么?有名,还有字?”他知道古人不但有姓,有名,还有字号,不像现在的人只有简简单单的姓名,总以为那是古代有身份的人才会这么完整,可没想到生活在山野乡间的农人居然也有字号,就很不一般了,尤其是跟现代人只有姓名,没有字号比起来,更是显得品位高远,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忙问:“周老伯……”
没想到老人家惴惴不安起来,惶惶地说:“上神,折煞老汉了,折煞老汉了。”
胡仁义一时被老人家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定定地看着周芷涵问:“怎么了?”
“上神,若要称呼老汉,只呼老汉即可,老伯哪里当得起啊!折煞老汉了。”
“嗐!这样啊。那这样吧,我就叫你老人家,可好?”
“好吧。”老周想了想,好像很是无奈地答应了。
“现在,老人家,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了吧。”
“哦,这个,老汉并不认得字,但有先生赐字。老汉去取,请上神稍待。”老人家说着慢慢走出去,一会儿拿着一块竹板走了进来。竹板看来有些年头了,板面发黑发红,还十分光滑油亮。周老汉把竹板捧到仁义跟前,“上神请看。”
“周,芷,涵。”字是小篆,对于看惯了宋体字的仁义来说辨认起来并不容易,不过学过几天书法的他还是认了出来,不觉念出声来。
“对!”老周颔首微笑。
仁义见老人家的名号居然这样雅致,不禁刮目相看起来。
“上神,贱名可好?”
“好,好,好得很哩!”
“上神们都这么说,老汉谢过上神了。”老周十分开心,黢黑的脸上横横竖竖沟沟坎坎大大小小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了。
仁义听周老汉这么说就知道他已经去看过方有格两人了,就问:“他们在哪儿?”
“静候上神用餐。”
“那我们也走吧。找他们去。”仁义还了周老汉视若珍宝的竹板。
仁义还以为是清早,等他走出房间,来到外面的院子,才发现已是日上三竿,有些难为情。
周老汉大约看出来了,问:“上神可有什么为难?”
“起来太晚了……”
“哦,还是上神勤谨,我们桃花村的人都是此时慢慢开始起床呢。”
“真的?这么晚,你们不干活啊?”
“庄稼在地里长着,牛羊猪马鸡鸭鹅鸠等一早各自到地里找食吃,傍晚各自自回各家猪圈羊舍马栏鸡窝鸭笼鸠巢,有什么好着急的?”周老汉微微笑起来。
“哎,还是你们桃花源自由自在啊。”仁义听了,慨叹不已,半晌无语。
自然还是昨天的堂舍,还是昨天的饭菜,虽然是大清早却盛情难却不得不喝了酒。酒味不如现在的酒浓烈,而是清淡了许多,还有些许甜口,倒也不算难喝。
吃饱喝足,正坐着闲话,就听外面一阵喧闹。周老汉忙走了出去。
三人等了一会儿,不见周老汉回来,慢慢踱步出来,直朝喧闹处走过去,到底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不料,刚一出现,喧闹声更响了,喊声响彻天地:“上神!上神!上神来了!上神来了!”
三人定睛一看,只见大门外挤满了黑压压的人们,大门虽然开着,却无一人挤进来,都只在门口呐喊,好像大门口设有机关一样。
“老人家,怎么回事?”方有格走过去,彬彬有礼地问。
“啊,上神,”正在向众人说着什么的周老汉转过身来,“他们都是我们桃花村的人,听闻上神降临,都要招待一番。可从谁家开始却有些犯难。”
“这有何难?不是已经从你家开始了嘛,挨家挨户轮着就是了。”胡仁义倒不客气,大大咧咧地说。
“按说,从我家开始是不对的……”
“怎么不对?总得先从一家开始不是?”
“这倒是。可从我家开始还是不对。”
“为何?”方有格也忍不住好奇道。
“哦,上神,我们桃花村大凡有大事,家家都会有份的,不给都不行,所以上神光临,大家伙儿也要招待一番。至于先从谁家开始,也是大家伙儿商议来定的。我家没经大家伙儿商议,抢先了一步,实在惭愧,只是当时是老汉最先发现上神的,天色又晚了,想着大神们肯定十分辛苦,急需休息,已来不及跟大家伙儿商议,老汉不得已就擅自做了主,抢先招待了上神……”周老汉就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被人发现了一般,忐忑不安。
“是哦,是啊,周老伯说的是呢。上神,到我家做客吧!”
“上神,到我家到我家,小人夜里就来候着了,一直到现在……”
“我也是,我也是……”
“上神,我家已经杀了猪……”
“我家宰了羊……”
“……”
“那就先去刘聪家吧……”
“不行,不行,小的家更近!小的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保证,小的虽然家境不富裕,但吃的、用的一定都先紧着上神!就算借,也一样先紧着上神!”一个后生急赤白脸地高声叫喊着,把胸脯拍得砰砰直响,十足的气势一下就把喧闹声压住了。
“那可不行!他还要借,肯定为难上神,用吧,人家要背债,不用吧,是一番好意,盛情难却。还是来小人家吧,小人家有五头猪,三只羊,十只鸡,两只鹅,还有……”又一个壮汉怒吼道。
“我家贱内烧得一手好菜,上神一定来尝尝啊!”
“我家拙荆面点最拿手……”
大家你争我抢,互不相让,连商议的机会可能都没有。
这可难了。
“如此,只好抓阄了。”人群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站出来无奈地说。
“里宰说得是。”众人纷纷靠向两旁,给里宰让出一条道路来。
里宰倒也没做客套,径直走到方有格他们面前,施了礼,道:“上神,如此可好?”
方有格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马上说:“客随主便,大家同意就好,我们没意见。”
里宰又给他们施了一礼,转向众人,道:“上神已允。大家准备吧。”说着把手一挥,向外走去。
众人向方有格他们施了礼,也相跟着引起去了,虽然人多,却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抓阄谁都懂,也都经历过,就是在和参与者对应数字的小纸片上做好标注,然后团成团,再打散秩序,由参与者来抓,最终结果全凭个人手气。方有格他们自然也是参加过抓阄的,以为马上会在周老汉家里做,没想到竟然都出去了,看着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场景顿时空无一人,一下懵了。
“上神要看看吗?”周老汉近前问道。
“要,当然要。”仁义脱口而出,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随我来。”周老汉说着,头前带路而去。
“走,看看去!”苗莲娜拽了方有格一把,兴致勃勃地说。
三个人相跟着周老汉走了过去,一路只见一街两旁座座村舍或茅舍或瓦屋错落有致,或竹篱或矮墙板板正正,或柴门或板门整整齐齐。细心的苗莲娜发现虽然各家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各家各户的院落里都必不可少地种着两种青棵,一种是青翠的竹子,一种是烂漫的桃花,不知有何讲究,问了方有格,也是两眼一抹黑。仁义更是吐舌眨眼,一无所知。
慢慢来到村中一片开阔的场地,正当中四四方方一座高台,众人都围着高台停下来,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一会儿,几个壮汉把一个个荆条大筐抬到高台上来,最后两个壮汉一个搬着一张桌子,一个搬着两只凳子走上来,在整整齐齐的大筐后面放下来。随即,一个儒生模样的人走上来,他们一个留着山羊胡子,一个留着长髯,一个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提着一个 小水壶,一个端着砚台走上来,在凳子上坐下。长髯儒生研墨,山羊胡子儒生拿起毛笔蘸了墨,一个壮汉早从大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竹片模样的东西放在他面前。山羊胡子不知在竹片上写了什么,写完,壮汉举起竹片向台下众人不断地叫唱着:“一号,二号,三号……”原来是排序呢。
叫唱完序号,壮汉再把竹片交给另一个壮汉,这个壮汉就从另一个大筐里拿出一节竹筒,把竹片装进竹筒,塞好,在放进第三个大筐里。从儒生和壮汉的表情和如行云流水般娴熟的动作可以看出来,他们这样做已经不是一回两回,而是很多回了。
如此,只到叫唱完六千六百六十六号才算没了动静,显然这是最后一号了。这时候,几个大筐也装满了竹筒。
“嗬!六六顺,这么多人家,六六大顺啊!”仁义笑道。
“嘘——”方有格向好朋友竖起手指。
苗莲娜正要接话,顿时不吭声了。
里宰走上高台,对着台下一众人等拱了拱动手,道:“各位乡台,琉璃池请吧。”
安安静静地看着高台上一切的众人这才整齐划一地相跟着朝另一个方向涌流而去。
三人本以为壮汉会把大筐抬下来任凭大家抓阄,没想到却来了这一出,大惑不解,紧跟着人群,非要一看究竟不可!
约摸走了两里地,来到一片水塘停住了。水塘有五亩地大小,形状像枚蛋,鸡蛋、鸭蛋、鹅蛋……随便什么蛋都行,池水却十分清澈,不光池底的苲草看得一清二楚,就连蛤蜊、泥鳅、黄鳝、团鱼、螃蟹等都像在眼前一般纤毫毕现,鱼儿、虾儿水蛇等更是像在空中飘着似的。
几个壮汉把大筐抬到池塘边不动了,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一会儿,里宰来了,他在壮汉们对面的水塘边站住,挥了挥手,高声喊道:“请吧。”
只见几个壮汉马上抬起一个个大筐朝水塘翻去,哗啦啦,哗啦啦,竹筒欢快地蹦跳着跌入池塘,溅起一片白花花的水花。水面上霎时飘满淡青色的竹筒。
谁都清楚,这样做的目的是把竹筒的秩序彻底打混,再难分清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方有格他们看得目瞪口呆,却不便做声,只好像众人一样静静地看着,等待着什么。
“起!——”里宰一扬手,几个壮汉 把大筐扔进水里,跟着“噗通噗通”全跳进了水里,捞起一只只竹筒放进大筐里,等大筐放满竹筒,再推到岸边,由岸上的人帮忙把大筐抬上来。
“走喽!——”里宰又是一声悠长的吆喝,几个爬上岸的壮汉像刚才一样抬着湿漉漉装满竹筒的大筐原路回到高台上。
“各位乡台,请开始吧。”里宰上来,庄严地看了看台下的众人,高声喊道,慢慢像众人伸开两手。
众人鱼贯上台,从大筐里拿起一个竹筒,再鱼贯下台。不多时,满满三大筐竹筒都被拿光了。
这时,两个儒生上来了,像先前一样端坐在桌子后面。
“唱号!——”里宰走上来,高声叫道。
众人像先前一样鱼贯上台,把手里的竹筒递给儒生。儒生挨个儿看了,挨个儿把竹筒高高举起,挨个儿高声唱道:“八百五十五号——一十八号——三百八十一号——六千三百九十号——”唱完号再交到那人手里,由那人把竹筒放进大筐里,直到唱完六千六百六十六号才结了。
直到这个时候,方有格他们才明白桃花源里的人原来是这样抓阄的!要是搁在桃花源外面,抓个阄分分钟的事儿,可到了这里就兴师动众大动干戈沸沸扬扬的,真是千里马逮老鼠杀鸡用牛刀夜明珠打家雀,费了老劲了!
“可能他们这里还没发明出纸呢。”方有格提醒说。
“这倒有可能,要不然谁会这样大费周章呢。”胡仁义立时眉开眼笑了,“这下好了,我们在这儿不愁没人照顾了。”
“想什么呢?乐不思蜀啊?”表姐瞪了他一眼,随即也笑了——受人欢迎当然会让人开心啊。
方有格以为抓到一号的人家绝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一定会兴奋得发疯,迫不及待地跑来邀请他们去做客的,没想到直到人们都走光了,也没看到那户人家。
“陶渊明说桃花源的人热情好客,看来纯属虚构啊!”仁义撅起嘴巴,不满地嘟囔。
“刚才你还乐不思蜀呢?现在怎么样啊?”表姐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笑起来。
“哎,方有格,我忽然明白过来了。”仁义好像有了重大发现似的,神神秘秘地说。
“明白什么了?”方有格问。
“他们抓阄不是邀请我们做客,是把我们当包袱甩出去,甩到谁家谁家接待,不接待都不行,不能坏了桃花源热情好客的好名声不是?”
娜娜想了想,沉吟说:“有道理。”
方有格不信,可也说不出什么,蓦然看到场地一角有个人一直在那里站着,人都走光了,他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顿时显得孤零零的。直到这时,那人才慢慢朝他们走过来。三人不知道此人何意,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那人走近了,向他们施了一礼,掩饰不住地高兴道:“上神,小人是一号,请到舍下安歇吧。”
仁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直勾勾地盯着那人问:“你……”
那人又施一礼,欢喜地抢着说:“小人运气好,抓到了一号。上神快请舍下歇息。”
看来,他们猜错了,他们不是被被人们当包袱甩出去,而是按照秩序规规矩矩牢不可破清清爽爽地执行呢。
就在这时,周老汉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度三人施了礼,不安道:“实在惭愧,老汉无缘再招待各位上神了,只好烦劳这位同乡了。”说着对着同乡就是深深一躬。
同乡慌得急忙还礼:“周老伯尽可放心,不要说他们是上神,就是平常客人,小人一样尽心尽力。”
周老汉又对同乡拱了拱手,就要走了。
方有格急忙上前,学着周老汉的模样别别扭扭却认认真真地施礼:“打扰老人家了,不胜感谢。”
周老汉摆摆手,这才放心而去。
“给足下添麻烦了。”方有格忙给新主人施礼。
“哪里话,不要说你们是上神,就是平常客人来我家也是看得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请问,阁下怎么称呼?”方有格发现桃花源的人们不喜欢自报家门,为尊重起见,只好开门见山地问询了。
“哦,上神,贱姓诸葛名琳,字如璧。”诸葛琳见闻,开心不已,如实相告,“上神,请——”
“走!”仁义破涕为笑,马上兴高采烈地昂首挺胸跟着那人走去。
“诸葛仁兄,有个问题不知道可否请教一二。”方有格一直念念不忘,一直没逮到机会,这会儿见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三个和诸葛,觉得时机再合适不过了。
“指教不敢,上神请问。”
“方才在下发现抓阄唱号的时候,并无人记录谁家多少号,如若有人记错了,或者耍赖怎么办?”方有格思忖着。
“对呀,对呀,我一直纳闷呢,诸葛,你快说道说道。”
“不会的!”诸葛断然道。
“何以见得?”
“大家回到家都会把自己家的号报给家人的,还会把上一家和下一家的号也报给家人,如若记不清了,不会全家人都记不清的,何况还有上一家和下一家的提醒呢。怎么都不会弄混的!也绝对不会有人耍赖的,要不然败坏了自己家的名声,那该有多丢人啊!自古以来,桃花源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呢!”诸葛不无骄傲地说。
“啊,这方法可真好!又公平又牢靠。”娜娜赞叹道,拉了拉方有格的衣角,“是不是,格子?”
“是呢,是呢。只是可惜在咱们的世界学不来呢。”
“哎,诸葛老兄,你们抓个阄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们作为局外人看着真是急得冒火哩。”胡仁义想起刚才的一幕幕,又忍不住了。
“有什么好着急的?”诸葛不解。
“为这一点点小事,耽误多少大事儿啊!”仁义不满地叫嚷。
“有什么大事着急呢?”诸葛更迷惑不解了,“庄稼在地里长着,果子在树上长着,猪马牛羊在栏里长着,鱼鳖虾蟹在水里长着,都不用人操心。庄稼该种就种,该收就收,旱了浇水,涝了排水,按部就班,也不用着急。一年四时八节循规蹈矩就是了。急什么?”
这么说确实不用着急。
“人家这才叫慢生活。”娜娜羡慕地说,“我们天天讲慢生活慢生活,都是想想罢了。”
“不过,到了这里,想快也快不了啊。没什么着急上火的事儿可做嘛。”方有格开玩笑说。
三人顿时都笑了。
“哎,诸葛兄,这阄抓完了,不知你们每家每户要招待我们多久啊?”仁义沉浸在快活里,冷不丁想起这个最要紧的问题来。
诸葛琳不无遗憾地说:“不瞒各位上神,只有一天……”
“一天?”三人都是一愣。
“是啊,那么多人家都想招待上神,时日太久,怕是轮不过来啊!”
“这么算来,一轮下来就是六千六百六十六天,三百六十天是一年,六千六百六十六天足有十八年呢。”仁义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啊,你想在这儿安家啊?”表姐推了表弟一把。
“在这安家也不错啊,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慢慢悠悠,自由自在,多快活啊!”表弟当仁不让地顶撞。
“那行啊,等我们修好热气球就走了,你一个人就留在这里快活吧。”方有格也打趣说。
仁义不置可否,嘿嘿地顾自笑起来。
路上,看到家家户户的翠竹和桃花,方有格那个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疑问又冒了出来:“诸葛仁兄,请问这是何意?”说着他指了指家家户户不时冒出墙来的翠竹红桃。
“哦,这个呀,”说起自己的家,诸葛好像很是感到骄傲,马上神采飞扬地数说起来,“竹子这东西可好啦!往小里说可以做竹签、筷子、碗笼、水筒……往大里说可以做扁担、床铺、桌子、椅子……还能做钓鱼竿、笛子、箫、笙、筚篥、箜篌……竹笋能吃,竹竿青青翠翠,看着好舒服。还有啊,竹子从来都是直挺挺的,从不弯弯绕绕,做人也要像竹子一样,正直无私,襟怀坦荡;竹子中间是空的,提醒人要谦虚,不要骄傲;竹子又是一节一节的,告诉人们凡事都要有度,不可过了;竹子很少开花,一旦开花就寿终正寝了,是告诉人们物极必反,一味抓尖要强就到头了……”
“啊,小小一根竹竿竟然蕴藏着这么大的学问啊!”仁义听得茅塞顿开,直呼开眼界。
“那桃花呢?”娜娜问。
“这桃花啊,简单得很,不种桃花,还是桃花源吗?”诸葛琳总结似地说,“所以啊,在我们桃花源什么都可以不种,竹子和桃树是非种不可的!”
“原来如此!”
“上神请看,前面就是舍下了。”诸葛琳指着不远处一处茅舍瓦檐欢喜地说。
就此,他们在桃花源里安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