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自白
病房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中,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
窗帘被拉上了一半,日光从缝隙中洒进来,像是刻意隐去了一半的光明。
监护仪的“滴滴”声不紧不慢地响着,与房间内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
陈冰和李东远站在床边,目光沉沉地落在两个女孩的身上。
洁白的床单几乎把她们的瘦小身躯完全包裹住,只露出两张苍白如纸的脸。
女孩的呼吸很浅,像是一根细线,随时都可能被切断。
“医生,她们情况怎么样?”
一旁的医生摘下口罩,表情凝重,带着深深的无奈:“两名女孩被注射了大量迷幻剂和毒品,中枢神经系统受损,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正常。
除此之外,她们的身上有多处外伤,包括鞭打、烧伤痕迹,更严重的是,阴道撕裂,伤口感染得很严重。”
说到这里,医生顿了顿,似乎在权衡如何措辞,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直言不讳:“她们被虐待的时间很长,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即便身体康复了,心理的创伤……恐怕是更难痊愈的。”
这番话仿佛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入两人的胸口。
李东远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手微微颤抖,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显得僵硬而无措。
陈冰扫过女孩纤瘦的手腕,皮肤上青青紫紫的瘀痕触目惊心。
“她们会醒过来吗?”
医生叹了口气:“现在还不好说,药物的副作用对她们的身体伤害太大,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维持她们的生命体征。但即便醒过来了,她们也可能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甚至会拒绝与外界接触。”
李东远听到这个结果,脸色顿时难看得如同一块蒙尘的铁板,眉头紧锁,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他抬手按住额头,像是在竭力平复心中的怒火和压抑情绪。但手指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站在原地,闭着眼深吸了几口气,试图用理智压住情感的洪流。
片刻之后,他低下头,拳头无力地垂在身侧,转身朝病房门口走去。
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被情绪压垮的沉重。
陈冰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背影,见他慢慢拉开门,动作虽然小心,但门的“吱呀”声在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李东远出了门后,并没有立即走远,而是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双手撑在窗台上,头低垂着,似乎在独自消化着什么。
陈冰回头看了眼医生,微微点头示意后,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他关门的动作很轻,门缝合上的那一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病房里再次陷入安静,只剩下仪器的“滴滴”声和女孩细微的呼吸。
寂静的走廊上,只有微弱的灯光洒在光滑的地板上,映出两个人拉长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冷得刺鼻。
李东远突然抬手,用力一拳砸在墙壁上,闷响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他声音嘶哑,夹杂着深深的懊悔和自责,“如果我在一开始就更上心一点,咱们早一点找到比尔·哈特,她们也许……也许就不会遭受这种痛苦了!”
他额头抵着墙壁,呼吸急促,心底有一团怒火烧得他无法平静。
情绪的洪流在他的胸腔翻涌,愤怒、内疚、不甘交织在一起。
但最后,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像是对自己无声的控诉:“我当时为什么没早点重视呢……如果……”
陈冰站在一旁,目光定定地落在李东远的背影上。
他没有打断,也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任由他发泄情绪。
片刻后,李东远的拳头松了下来,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陈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东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不是你向主管担保,这个案子早就移交给特案小组了。到那时候,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李东远缓缓抬起头,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红血丝。
他侧过脸,看向陈冰,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懊悔、疲惫,还有些许被认可后的释然。
他轻轻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在走廊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揉着脸。
陈冰看着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他旁边。
“我们都尽力了。”陈冰语气里没有安慰的刻意,也没有自责的余地,只有一种淡淡的事实陈述。
走廊的灯光幽幽洒下,将李东远的脸映得半明半暗,阴影在眼底凝聚,透出几分疲惫与压抑。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天花板,仿佛那里隐藏着他难以倾诉的秘密。
寂静中,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像从胸腔深处挤出,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苦涩。
“每次回想起自己之前的样子,我都觉得自己……糟透了。”他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想露出一丝苦笑,但终究没有成功,“我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我总是在逃避……逃避那些我本该承担的责任。”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
双手在膝盖上不安地搓动,指节因用力而泛起一片青白。
他像是有话想说,却几次张嘴,终究咽了下去。
陈冰坐在旁边,没有催促,只是用一种平和的眼神看着他。
终于,李东远再次开口,声音更低了一些,语调中夹杂着一种掩饰不住的自嘲:“其实……我坚持不把这个案子交给专案组,并不是因为我有多想破案,或者觉得自己多有担当。”
他低头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眼神复杂,回忆着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往。
“是因为……负责大案调查,更像是个完美的借口。”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像是在讽刺自己。
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指缝间隐约透出微微的颤抖。
“这个借口让我可以在外面尽情享受放纵。没人会质疑一个日夜加班追查大案的刑警,没人会去想他是不是在用工作逃避家庭……”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像是喃喃自语:“但我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我清楚……我是在逃避……”
“听到这些,你是不是觉得我烂透了?”
说出这句话时,李东远没有抬头,像是害怕从陈冰的脸上看到某种冷漠或失望的神情。
他内心深处,隐隐期待着陈冰能对他说些什么——哪怕是毫不留情的斥责,哪怕是冷漠的鄙夷。
只要有人能指责他的逃避和失败,似乎才能让他内心那股无法言说的自责和负罪感稍稍减轻。
此刻,走廊静得只剩下灯管微微的嗡鸣声,像一根绷紧的弦,悄无声息地拧着气氛。
陈冰依旧沉默,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像是在斟酌什么,又像是在等待情绪自然沉淀。
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我理解。”
短短三个字,却如同一颗石子投进了静止的湖面,激起了李东远内心最深处的涟漪。
他愣住了。
他下意识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嘴唇微微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从未想过,会从陈冰嘴里听到这样的答案——甚至带着一丝平静的真诚,让他的心绪顷刻间失了平衡。
李东远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陈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理解?”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和意外,甚至夹杂着一丝试探。
陈冰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批判或鄙夷,反而带着一种沉稳的同情。
“我也曾经……为了逃避责任,自私过。”他说得很慢,像是从内心深处剥离出每一个字。
这句话让李东远的眼神微微一震,他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等待陈冰继续说下去。
陈冰抬起头,声音稍稍低沉了一些:“当我看到那两个女孩被绑在床上……那一刻,我的情绪几乎失控了。如果不是你,打死比尔的……可能就是我。”
李东远怔住了。
“可……”他刚想说点什么,却见陈冰抬起手,示意他先别急。
“听着,东子。即使你之前没有尽到父亲和丈夫的责任,但你还在——你还有机会可以弥补,不是吗?”
这句话如同一道微光,穿透了李东远内心的阴霾。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一下,迟疑地问道:“你觉得……帕琳会原谅我吗?”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对陈冰说,又像是在问自己。
陈冰目光柔和了些许,轻声说道:“一切……为了孩子,不是吗?孩子的成长路上不能没有父亲,我相信帕琳会理解的。”
李东远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却又没有真正露出来。
“你真的这么觉得?”他抬头看向陈冰,眼神里透着期待。
“不是我觉得,”陈冰摇了摇头,“而是我相信。”
他语气坚定,像是一种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