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父给我托梦了
太子府中，赵煦面无表情跪坐在席上。
左右宫人连同随从去疾都被他打发出去，偌大的宫殿中，只他一人。
此时的他已将跟赵异人的小小冲突完全抛之脑后，甚至对赵王丹不知是无心之言还是有意敲打的话也不放在心上。
危急存亡之际，谁会有心思去想这些蝇营狗苟。
“如今天下秦强而六国弱，唯有赵国尚能与秦一战。”
“秦王采纳了范雎远交近攻的策略，这些年同燕、齐两国的关系保持的还不错。”
“唯有楚、韩、魏三国，与赵国有唇亡齿寒的利害关系。”
博山炉中如丝带般缓缓飘起的袅袅青烟并不呛人，反而使赵煦的头脑更加清明。
他细细思索着。
一个多月前，秦赵双方相持不下时，赵国曾派郑朱前往秦国议和，意图用外交手段停止战事，一方面又派人前往韩、魏等国求援。
没想到秦王相邦范雎的建议下，巧妙利用了这次议和。一方面通过隆重接待赵使郑朱，使其他国家误以为秦、赵达成约定，不再支援赵国，使赵国已经被诸国孤立！
另一方面，秦国利用这个时间，调整了战略部署！
甚至郑朱也被利用，派家臣冒死传出消息：秦不惧廉颇，独惧赵奢之子赵括！
一石三鸟。
赵煦眉头微蹙起来，听说秦相范雎这个人向来都是这样。一个计策往往要达成好几个目的。
而在前线战场上，虽然整个天下甚至大部分秦军士卒都以为秦军在长平的统帅是王龁，但赵煦心知肚明，那位六国的梦魇，秦将白起已经坐镇长平秦军。
这或许是个可以利用的点！
听说秦王的左右手，相邦范雎，秦将白起，这个人的关系可不太好。
赵煦的手搭在矮几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几位重要人物之间或明或暗的关系线，渐渐有了计较。
中午用过午膳之后，赵煦先是小睡了一会儿，便在去疾的陪同下前往平阳君的府邸。
因为上午的那场闹剧，王后不许他独自出门，因此只能前呼后拥，摆足了太子排场。
平阳君赵豹乃是先王惠文王的同母弟，当今赵王的仲父、赵煦的从祖，也是赵国“亲秦派”的核心人物！
对于赵煦的突然到访，赵豹惊讶之余也显得很高兴，专门令人宰杀牲畜、准备美酒来款待他，还让乐师舞女准备节目助兴。
赵煦对鼎中上下翻腾的羊肉，无动于衷，对舞姿妖娆的邯郸舞女们更是视若无睹，只是面露忧色，唉声叹气。
赵豹是个宽厚长者，对宗室中的年轻人总是关爱有加。看到赵煦忧心忡忡的样子，笑道：“煦，何故唉声叹气？莫非遇到难处了？”
“唉！”
赵煦不答，叹气声更重。
赵豹眉头一皱，屏退左右，待殿中只剩他们两人，才道：“煦，有什么事，不妨告诉叔祖。能帮你的，必当尽心。”
赵煦这才面带愁容道：“叔祖，我是为我赵国前线士卒担忧，为我赵国担忧啊！”
赵豹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年幼的侄孙不语。
随即他也叹道：“当初我力谏大王，可大王不听。如今上党已为秦人所有，秦军兵锋所指皆是我赵国疆土，如之奈何！”
他似乎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可话里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老狐狸！”
赵煦心中摇头，突然落泪，抽泣道：“叔祖！若是前线战争再打下去，邯郸危矣！赵国危矣！”
“煦！”赵豹看到赵煦痛哭流涕的样子，连忙扶着他，为他拭去泪水，宽慰道：“你莫胡思乱想，我赵国尚有带甲数十万，赵括又是熟读兵法之人，那王龁小儿籍籍无名之辈，侥幸胜了廉颇几场而已，安能危及邯郸！”
“叔祖！”赵煦突然四下打量，压低声音，做贼般神神秘秘道：“我听闻，秦军前线指挥作战的，根本不是王龁，而是白起！”
“白起？”
赵豹惊讶地看着赵煦通红的眼睛，皱眉道：“你从何处听来的？怎么会是白起！”
赵煦此时却目光闪躲，支支吾吾。
赵豹笑骂道：“好你个赵煦，竟敢诓骗叔祖我？！”
他竟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都浅了一些。
白起！单这个名字，就足以让无数人寝食难安。
却见赵煦昂起头，一脸不服的样子道：“才没有诓骗叔祖！秦军主帅就是白起！”
“那你告诉叔祖，这个消息从何而来？啊？”赵豹笑道，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我…我不敢说…”赵煦却低下头。
“说罢！叔祖替你保密！”
赵豹笑眯眯的，语气像是在哄骗小孩儿。
“是…是大父告诉我的！”
赵煦低着头，低声道。
“兄长？”
赵豹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没错，我前些日子大病一场，迷迷糊糊间见到大父。他说他得知孙儿身体不好，来看看我。又说秦军这次，是打定主意要灭亡我赵国，所以秘派白起接管秦军，命王龁为副将，就等着赵括上任，先断我军粮草补给，再诱使赵括率军突围…”
赵煦像是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说了半天。
“大父说，此战过后，赵国将元气大伤，我赵国宗室子弟，皆为秦人奴仆，生不如死啊！”
说着说着，他便伏地恸哭。
赵豹越听越怕，甚至下颌稀疏的胡须都在微微颤动。
“这事你可曾与你父…”
他话说到一半又停下，看着哭到抽搐的赵煦，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力气。
难怪，难怪侄孙不敢说。
倘若这番话传到大王耳朵里，第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赵煦自己！
他只是太子啊！先王托梦，居然越过自己的亲儿子、年富力强的大王，直接传给了孙子！哪个当君王的能接受！
赵豹根本没有怀疑赵煦的话。
这个时代对于鬼神之说还非常迷信，赵煦前几日大病他也有所耳闻。
更何况，他眼中的赵煦可是大兄的亲孙子！怎么会胡编乱造？这对赵煦没有任何好处！
一时间，赵豹这个战国顶尖的大贵族，竟有些慌乱失措。
而赵煦看到他的样子，带着戚容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