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芒格罐
紫色的不知名宝石挂在天花板上，罗斯抬起头，发现天花板过于遥远，难以估算距离。
根据近大远小的道理，那个庞大的吊灯应该足够砸死十个他。
就像罗斯前世所知晓的所有贵族聚会一样，一切可能出现的场景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真是腐败，没有行星总督的日子里，贵族过得相当潇洒。
人们衣着贵气，觥筹交错，长桌上盖着白布，盘子里盛满佳肴。
贵妇的礼裙总是低一些，挤出沟壑，男人则恨不得勒死自己，衣领直抵下巴。
只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站在这种地方。
罗斯端着盘子，里面盛着的一大块像是牛排一样的东西，侍者说这是经过精细处理的蚁牛肉，可以放心食用。
或许是什么和河豚一样自身带毒的东西，他叉起已经切成小段的肉块，丢进嘴里细细品尝，口感软嫩，肉香十足，决定了，回去就把这个东西加到总督府的菜单上。
“请跟我去拜访博格斯家族的当家。”
赫特从角落里窜出来，恭敬地对没吃早餐的总督大人弯腰，手势导向宴会的一角。
罗斯顺着他的手看去，在那个角落，众多贵族围着一个坐在椅子上的病弱少年，他们的话语谨慎小心，节奏完全由少年的情绪带着跑。
“以后跟我说话不用随时鞠躬。”
真是不小的排场，居然要我这个总督亲自前去——罗斯把空荡荡的盘子丢到桌上，往赫特示意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一个台子，后面摆着一架钢琴，角落里则撂了几把提琴，原来是供人演奏的台子。
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开朗少年等在这里，他脸上戴着圆框眼睛，看起来十分幼态，笑的时候眼睛勾勒两条月牙，嘴巴抿起。
见罗斯走来，奇尔·博格斯挥挥手，周围的贵族尽数退下。
轮椅后面站着一个面容严肃的年轻人，脸色苍白，黑眼圈深重，目光始终吊在罗斯的身上，眼珠随着他转动。
“这是博格斯家族的奇尔先生。”
敬业的助理先生对着罗斯笑了一下，又转过头去朝着奇尔笑了一下，他刚要弯腰，谨记总督的吩咐，又生生止住，于是半弯不弯的，略显滑稽。
“您好，总督大人。”
罗斯点头示意，他对于眼下这个场景没有什么准备，但也不意外，这个奇尔·博格斯在巢都的地位显然不低，需要他这个总督亲自跑到角落里来问候。
他的视线上移，盯着轮椅后面的青年，就对方的衣着来看，显然也并非博格斯家族的下人。
“金切·约兰。”
注意到罗斯的目光，青年缓缓开口，嘴唇轻动，声音低沉，就像嘴里摩擦着金属。
望着眼前无礼的二人，罗斯并不在意，他初来乍到，根本就不在乎当地人的蔑视。
“总督先生，您大老远跑过来治理我们的行星，舟车劳顿，伯纳先生听说了，特意为您准备一份滋补品。”
奇尔·博格斯把两只手举过头顶轻拍，从旁边快步走上来一个中年贵族，他从身后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铁罐头，用双手呈上。
“这可是由上一任总督妻子制成的芒格罐，本来想由总督本人来获得这份殊荣，但他以身作则，”随着奇尔的讲解，金切·约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掌长的小刀，轻松划开了罐头。坐在轮椅上的奇尔笑了一下，补充道，“死在清理腐化的道路上了，尸骨无存。”
腥味顿时弥漫。
罗斯眉头一跳，望着眼前白花花的罐头内容物，他没记错的话，芒格罐是用脑子做的，在巢都里面也算奢侈品，据说十分美味。
毫无疑问，这是当地贵族的下马威，30k时代秩序尚存，贵族之间更讲究权力倾轧，武力也只是权力一种表现形式。
这是把他当成走后门的帝国关系户了，想要在这里打压警告他——虽然事实如此，只不过走的是帝皇的后门
罗斯腹诽两句，随即笑着开口，“无功不受禄，我初来乍到，可不能享用这份厚礼。依我看，不如给博格斯先生吃，让他多滋补身体，顺带感谢他对巢都长久以来的悉心照顾。”
从中年贵族手里接过罐头，罗斯用右手托着递到轮椅少年的面前。
这罐头十分的美味，请您先尝！
他的措辞相当客气，语气却显得不容置疑，毕竟这种东西，对于土生土长的地球人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看来总督先生对你准备的东西并不满意啊，伯纳先生。”
面对少年亲切的微笑，名为伯纳的中年贵族深深地低下头去，“对不起，是我没有安排妥当。”略显颤抖的声音从下面传出。
罗斯好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就像从前在公园遇到遛狗的人，因为自家的狗随地排便而加以训斥一样。
“谈何照顾，不过是分内之事。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奇尔·博格斯转过头朝着罗斯，微笑不变，他自然地拿起中年贵族手里的勺子，一口一口吃了个精光，脑浆碰撞牙齿的咀嚼声回荡不休。
意外的好说话，仿佛真的是拿上来给他补身体的。
罗斯端着罐头，等奇尔慢慢吃完，再把空罐头丢到赫特的手上，让他去处理。
“味道不错，希望能尽快吃上下一份。”
仿佛意犹未尽，奇尔意有所指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干净嘴。
然后推说身体不适，让长得像僵尸的金切·约兰推他离开。
两个人的第一次会面就此结束。
罗斯看不透这个人，表面人畜无害，但是一见面就能端出芒格罐来，恐怕麻烦不小。
周围的贵族少妇见奇尔已经离开，便又笑着围上来，肩膀和手臂有意无意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总督，在这帮贵族脂粉堆里就是纯粹的香饽饽。
……
“沟槽的瓦尔多，给我干哪来了这是，这还是国内吗？”
回到属于自己的大豪斯，身上一堆香水味的罗斯瘫坐在办公椅里面。
一坐下，他就忍不住对瓦尔多进行亲切的问候，智斗贵族显然不在他的规划之内，不如说他也有哪怕明知道不可能的想法——比如在行星上过悠闲总督的日子。
没事干就遛遛狗，然后骂狗怎么随地大小便，而不是对着一帮内心阴暗的贵族，想办法把他们的头塞到底巢的排污管里去。
虽然知道帝国基层腐朽，但没想到制度如此抽象，行星总督空降以后还需要自己清理当地盘根错节的势力。
瓦尔多堂堂禁军统领，就不能直接替他扫清所有障碍吗。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罗斯的腹诽。
“进。”
赫特抱着一沓纸走了进来，上面全是新鲜打印出来的贵族资料。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博格斯家族和约兰家族把控了巢都接近六成的产出，一个站在商业上，一个站在工业上，两头猪躺在金山银山里面呼呼大吃。
剩下四成也被一些零散的家族分干净，自从总督这个位置空出来以后，潜移默化之下，巢都简直变成这些贵族的私人领地了。
一阵油墨味随着他的翻阅逐渐挥发在房间里，中和了驳杂的香水。
罗斯揉了揉眉头，把资料丢到一边，脑子里搅动着这些关系，连带着肩膀都酸了。
“你去叫个人过来替我按摩。”
站在墙角待命的赫特点点头，出去了。
不消片刻，罗斯从浴室出来，围着浴巾趴在床上继续思考刚才的问题。
坏消息，自己手底下空无一人。
好消息，贵族那边并不是一家独大。
权衡利弊是人的本能，他想要钻开贵族的铁板，就需要沿着薄弱的缝隙逐渐突入，那些盘根错节的地方，总有疏漏，没有血缘关系的会被无情地逐出去。
资料上面这个贵族的亲友是队长，那个贵族的亲友负责管理商会，就连一条血脉杂交的狗都有专人伺候。
以前那种戏剧里时常出现的荒谬感扑面而来，罗斯不由得感到啼笑皆非。
“重一点。”
“是。”
软绵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同样软绵绵地还有女仆的手，清清凉凉的触感，像果冻一样。
罗斯发现这个女仆的手法相当娴熟，他好奇地开口，“上一任总督也经常这样要你们按摩吗？”
“不，我们是最近才被赫特先生从奴隶里面选出来的，以前父亲在工业区里工作，得罪了贵族才被贬成奴隶的。”
“奴隶?”
“是！不过我们是干净的，请您不要……嫌弃我们。”
少女慌忙补充，生怕自己低贱的身份惹得身下大人不快。
“没事，我不在乎你们的出身，继续按。”
罗斯摇摇头说。
奴隶，贵族，谁又比谁高贵呢？
巢都存在相当多的奴隶，毫无疑问，自己或许可以从这个方面入手。
“是。”
少女的手又努力按下。
不在乎出身吗？从来没听过的新鲜话语流进少女的心间，她不由得加大了指尖的力道，按得罗斯直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