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去留
南城兵马司很惨，有多惨呢？
不提整个神京城地面上，它处于鄙视链最底层。
单就在南城地面上，除了老百姓怕那一身狗皮，下至江湖豪侠，上至纨绔衙内，没一个瞧得起。
玉林帮上下也属此类，但玉林帮势力再大，那也是民，南城兵马司再被瞧不起，那也是官，而且是能直接管到他们的官。
南城兵马司真要拿下玉林帮，玉林帮上下只要敢反抗，往大了说，那就是藐视朝廷。
就和当初李云进扬州城时，在城门口被区区守城门的衙役刁难一样，敢动手，那就是反抗权威的重罪。
闲庭若步迈入玉林帮驻地，听到动静，从内冲出的持械帮众，打眼一瞧李云身上的官服，顿时都愣在了原地，进退不得，随即就被后方如狼似虎扑来的捕役摁倒在地。
小半个时辰后，整个玉林帮驻地再无一位站着的帮派人士，不是被打昏，就是被绑缚跪在地上。
安排江广春等人盯着搬运财物，装箱封条的捕役不监守自盗，并互相监督后，李云独自来在大院中间的天井前，打上一桶水，用手捧着尝了口，眉头微皱。
苦、涩、咸。
因为技术水平的限制，古人对地下水污染这事儿不太了解，也不重视。
神京城吃水难，城中大半井水都是苦井，达官贵人吃的都是仅有的几口甜水井的水，或是从城外运来的甘甜山泉水，价格昂贵。
此次大闹一番后，南城兵马司自然不能再靠以往的进项过活，他就得想办法找其他进项填补银两亏空。
无外乎衣食住行。
不过现在谈这些还尚早。
这时后院门廊处，黄亮身影出现，快步走来。
“大人，罪证找到了，都已经收在箱中，严加看守。”
“很好，你亲自押送人犯和罪证去顺天府衙门，多带些人，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必要时可就地正法。”
最后一句话，李云是朝着院中跪倒一片的帮众们说的，声音不大，但其中蕴含的凌厉杀意，让他们汗毛瞬间炸立，好似被天敌盯上。
“下官遵命。”
黄亮带走了三分之二的捕役，押送人犯，剩余的捕役则抬着从玉林帮库房中搜出的一箱箱财物，返回南城兵马司衙门。
一路上可谓是招摇过市，街道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但也仅仅是看热闹，他们并不认为李云一行是在伸张正义。
毕竟长久以来的印象，南城兵马司的人，和玉林帮是一丘之貉。
他们只单纯认为这是两伙人产生了矛盾，所以黑吃黑。
瞧着他们的表情，听着暗地里的窃窃私语，这一切李云心知肚明。
他没有解释，漂亮话说多了没用，等实实在在的事做了，百姓自然会明白现在的南城兵马司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回到衙门，李云立刻让江广春等人召集衙门内的吏员，以最快的速度清点财物，并列出详细条目。
这个工作并不困难。
玉林帮规模在南城属于中上，性质上是涉黑团体，不是什么富户，所以库房中堆积的财物，大部分是银锭和铜钱，少部分是不好出手的字画瓷器。
他的打算是拿出三分之一的钱，平均还给那些被收头费的百姓，然后再拿三分之一的钱，并那些字画瓷器，一起送入宫中，填补永宁帝内帑。
永宁帝现在是他最大的靠山，必须要供着。
剩余三分之一的钱，他会写奏折递上去，言明作为南城兵马司日常用度。
内院中，吏员不断清点银钱，捕役们兴高采烈将清点好的银钱搬运入库，唯有江广春等经承，脸上愁容不展。
“唉，大人太冲动了，如果真是直接抄家就能解决问题，我们何至于畏手畏脚。”
“是啊，今日剿灭玉林帮，明日那些帮派就会同仇敌忾，到时候这南城一乱，他要如何收场？”
“太年轻了，以为这些事只要靠一腔热血就能解决，他哪里知道今日看似爽快，日后遗祸无穷。”
这名经承一脸苦大仇深抱怨着，正要再说些什么，获得其他人认同，突然发现众人突然静若寒蝉，眼神惊惧的盯着他身后。
心中咯噔一下，大颗大颗的汗水滑落脸颊，咽了口唾沫，僵硬转动脖子往后看去。
不是李云又是谁，顿时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
“你对本官很有意见？”
“我……下官没有，下官……这日头太晒，有些头晕，所以说了些胡话，大人……”
李云没心情再听他的废话，抬手止住，黄亮适时走来。
“收取头费，勾结帮派，去了他的顶戴，扒了他的衣服，重打五十大板，开革出衙。”
黄亮上前一把捂住这名经承嘴巴，堵住他来不及出口的求饶，强硬将其拖了下去。
随即李云看向剩下的五人，沉声道：“今早正堂内，本官给了你们选择，过时不候，要记住，背叛，从来都不会被原谅。”
语罢，李云拂袖离开，留下被冷汗浸湿后背的五人。
不多时，后院响起那名被拖走经承的惨叫声，更是让他们不敢再有首鼠两端的小心思。
临下衙，李云让已经被收服的江广春等人召集全部捕役和帮闲，共七百多人，在后院空地挤得满满当当，听他训话。
“你们很多人今日是第一次见本官，本官名叫李云，不喜欢虚头巴脑那一套，今日让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欠的饷银很快就能补发。”
话音未落，底下还不明情况的捕役和帮闲就热烈欢呼起来，那些知情的捕役，这时候也忍不住分享起白日的事，引发更热烈的讨论。
李云等众人情绪消减一些后，方才继续道：“除了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外，还有件事，今夜我们要剿灭七星帮。”
话音刚落，刚刚还一片热烈的院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七星帮是南城地面上，势力最强的江湖帮派，占据地盘最大，手下帮众最多，据说还有官面上的关系。
上一任南城兵马司指挥使，见到七星帮帮主，都要自称愚弟，他们就更不用说了，见到七星帮青皮，都自觉矮一等。
“怕了？”
无人回答。
莞尔一笑，李云背负双手，朗声道：“本官本可以隐瞒，今夜带你们到七星帮驻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时候军令如山，由不得你们，退则死。”
“但本官不想这么做，所以此刻跟你们讲明，不愿意去的人，依然可以拿饷银，但要扣去一年零三个月的头费，捕役六两二钱，帮闲二两七钱，然后从此与南城兵马司再无瓜葛。”
“别说本官故意以饷银逼你们，你们是没拿饷银，但拿了头费和好处费，还有你们穿这身衣服，应该知道自己的职责，只让你们还头费，已经是本官法外开恩。”
“愿意留下的，本官也把话说明白，捕役二十板，帮闲十板，经承四十板弥补曾经过错，要还的头费由司内补，以后只要不再犯，从前过错，本官既往不咎。”
现场还是一片寂静，李云不着急，时辰还早。
正如他所言，这是他给这群人最后的机会。
不愿意留下的人，如果真的以为可以拿钱一走了之，那就大错特错了。
韩正秋什么人，那些被抓的帮派人是什么人，南城兵马司上下收取头费和好处费的事，必然会捅出。
他们此刻走了，那到时候顺天府衙役拿人，就不关他的事。
而留下的人，他打了板子，还了百姓头费，然后写封奏折递上去，以韩正秋的处事，必然不会死揪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