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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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学海无涯

丝丝杨柳风,点点梨花雨。雨随花瓣落,风趁柳条疏。

东便门,北运河梨花夹岸,又有绿柳穿插其间,相映成色。

漕运码头处,张贯、陈咸、傅试、吴宗仁等一众人正为前詹事府少詹事、翰林院侍讲文墨送行。

乌泱泱一片人挤满了漕运码头,场面可谓浩大,贾环混在其中,他昨日夜里便已拜访了文墨。

京华城规模宏大,平日逛街游玩难遇一位相熟之人,京华城圈子很小,贾环统共也就认识几位官居高位之人,今儿就来了不少。

文子陵与众人一一饯别,及至贾环时,见其腰悬自己昔日所赠玉牌,竟还凑了一对,心里纳罕。

文子陵不由思绪飘飞,似乎此刻已身在江南,似乎回到了那段欲买桂花同载酒的时光。

依旧是碧云寺初见的那般倜傥不羁,文子陵饮尽杯中酒,笑道:“春华正浓,百花争艳,不能与小友同游香山,共赏碧云寺之景,实为遗憾!”

这是只有贾环才能听懂得知音言辞,文墨相信眼前的少年能明白。

两人第一次相遇,正是在香山的碧云寺,最终文子陵入了水泉院,贾环出了大雄宝殿,二人萍水相逢,道不同。

贾环的眸子微微一凝,亦是举杯一饮而尽,洒脱道:“晚辈虽不曾到江南,见江南,可心中的江南必与前辈相同。”

如今的皇宫内,正如这香山百花齐放,诸子夺嫡正盛。

文墨辞官归还金陵,代表文家选择了道路,贾环的话则代表了自己的抉择。

内心感怀,目视锦衣华服,面容俊朗的帅大叔文墨,贾环不明白对方为何有这般善意。

张子任也好、文墨也罢、甚至荣国府的贾母都未曾同贾环提及那玉牌背后的故事。

少年天资聪慧,少年意气风发,文子陵看向贾环,再饮一杯,豪迈道:“小友何以赠我!”

贾环亦是再饮一杯,恣意道:“穷无一物,唯赠心中之春!”

说罢,贾环将宣纸包裹的柳枝递与文墨,意味深长道:“荣国府的春、小时雍坊的春,还有这北运河的春!”

文子陵接过,畅快一笑,挥手而去,不回首,无留恋,脚步行得轻快,念头亦无比通达。

漕运码头的人群消失不见,如同世人聚散无常,贾环则带着钱槐、赵国基二人,乘马车往张子任府上而去。

......

舟行水上,文墨打开包裹柳枝的宣纸。

里面有一封张子任的亲笔书信,还有贾环日益精进的字迹,龙蛇云雾,飞动宣纸之上:举步折尽灞桥柳,行舟阅遍江南春,堪觅世间惆怅客,难为此生清欢人!

......

“老师!”

马车内,贾环从袖中掏出提前备好的文书,递与张子任。

张子任接过,笑着扫了眼贾环,而后飞速扫视,荣宁二府土地清查的速度非常长之快。

虽然真实的田亩数量还有待商榷,可如今正需一个足够分量的世家大族表率,在铁桶一般的官绅集团中打开一个口子。

有了出头鸟,人心便再难抑制!

贾环见张子任频频点头,剑眉微蹙道:“今日东西两府俱已有人前往户部,只是不知是否会有麻烦!”

东内的老圣人自不会多事,可东宫那位太子,为了暗中培植、扩充势力,恐怕耗费甚巨。

这些银钱自然不会是大风刮来的,有各地官员士绅巴结,有各省大商人奉献,还有巨量土地又怎么会少?

“东宫那位颇具才干,事情恐怕比你预想的还要顺利!”张子任抬首看向贾环,目光幽深。

贾环闻言剑眉蹙得更深,他并未见过那位东宫太子,依老师张子任所言,他愈发能体会文墨辞官归金陵的用意。

詹事府少詹事是何等官职,又有几人能这般决绝放弃。

......

“张总宪!”

忠顺王府前,一名长史恭候,瞥了贾环一眼内心讶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引着二人入内。

过仪门,到了一处偏厅内,张子任略一点头道:“你且留在此处!”

说罢,张子任便随着那长史往正厅而去。

贾环摇头苦笑,他岂能察觉不到老师张子任的用意,这恐怕只是自己今日的第一课。

距张子任离去,已一个多时辰,偏厅之内,方有人缓步而入。

贾环望去,来人约摸四十来岁,身量不高,体有富态,慈眉善目,大圆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让人望之便觉亲和,

一袭鹭鸶青袍,彰显了对方正六品官员的身份。

“前辈!”

贾环起身执晚辈礼,对于能进忠顺王府的官员不敢稍有怠慢。

“哦?小小年纪竟敢大放厥词!”那人看将过来,脸色骤变,眼睛瞪圆,怒气汹汹地喝问出声。

被人如此毫无征兆地责骂,就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贾环剑眉紧蹙,冷冷道:“我与前辈素不相识,何故如此横加指责?”

“既认吾为前辈,却听不下一两句斥责?”那人斜眼看向贾环,有些不屑道:“观汝如此年纪,怎妄称晚辈?!”

这就被人给鄙视了?贾环压着心头火气,站直了身子回应道:“在下位列嘉平四年顺天府院试第五,如何称不得晚辈?莫不是前辈藐视国朝抡才大典?”

那人眼睛微微一眯,这才正眼看来,仔细打量一番,点头轻笑道:“原是新进末学,倒也确实勉强可称晚辈!”

心中千军万马奔腾过,贾环心道眼前这厮好生无礼、无赖。

“在下户部主事洪仁!”那人却犹如没看见贾环的神情一般,拱手自我介绍道。

贾环回礼:“荣国府贾环!”

洪仁似乎毫不在意,毫不意外贾环的身份,径直落座,恢复了刚进偏厅的那副亲和模样,笑道:“小友且坐,不过是科场前辈的些许教诲、期许,无须放在心上!”

贾环坐定,气得直喝了一大盏茶,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洪仁,懒得再开口接话,他可没有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受虐倾向。

洪仁也再未出声,贾环心道户部清吏司只两位主事,如今自己倒是认全了。

奈何,相比于那天在荣国府的情形,今日地点更易,自己似乎与这户部主事洪仁对调了位置。

贾环摒弃杂念,渐渐平复了心态。

“王爷请两位到正厅详叙!”

约摸半盏茶的时间,之前那位长史入了偏厅,一句话打破了厅内凝滞僵硬的气氛。

贾环、洪仁起身的过程中,几乎同时看向对方。

“洪善德,这位‘论迹不论心’的小友如何?!”

脚步刚迈入大厅,忠顺王豪迈爽朗的声音便是响起,语气内颇有些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