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案首
“环哥儿，看你模样，想来是必中了？！”荣国府门前，贾琏下了马，远远见了一脸轻松的贾环招呼道。
贾政一早便和贾琏打过招呼，有顺天府尹张贯扬名，贾环这次县试是必中的，无非是名次高低而已。
县试当日便放榜，贾琏已经让小厮兴儿去打探了。
贾琏捐了一个五品同知虚衔，况且他与宝玉并没有冲突的地方，自然不会有贾母、王夫人的心态，府内若出个进士高官，他在外也是有脸面的。
贾环考完试，身体虽然疲倦内心却很是轻快，听见贾琏打招呼忙看过去，见一队人马停在了西角门，笑问道：“琏二哥这是从何处来？”
因是女眷，多有不便，贾琏简单说了句：“这是扬州林姑父家眷。”转头对身边的一名儒巾男子道：“想必老爷已在书房，我们同去！”说罢，引着那人进了西角门。
贾环回头望了一眼门前的轿子，见一名少女恰巧掀起帘子看了过来，双方对视了一眼，转瞬对方便放下帘子，不见面貌。
“定然是林怼怼吧！”贾环想到，心情愉悦，随后也进了西角门，路上见王夫人陪嫁周瑞家的迎出门外，要接林黛玉入荣庆堂。
“时飞兄少待！”贾政外书房前厅，三人坐下，贾琏命下人上了茶，冲着那递了“宗侄”名帖的儒巾男子客气道。
贾环见那人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直鼻权腮，二人点头示意，并无言语，听贾琏称呼，当下便明白这人定是二五仔贾雨村。
贾雨村抬眼若无痕迹地打量了贾环，他听闻荣国府内一名衔玉而生的公子很是得贾母、贾政喜欢。
听贾琏之前称呼，眼前之人并非宝玉，想必是贾家普通子弟，故而也没有费心思结交攀谈，当下只与贾琏闲聊着。
对于贾雨村的小心思，贾环自然一览无余，兀自喝着茶。
不一会就有小厮到前厅传话，说是请贾环三人入内。
贾雨村见了贾政一揖到底，恭敬道：“宗侄贾雨村见过存周世叔！仰慕久矣，幸而今日得见！”语气热情，表情谦卑。
贾环见了心道：“这厮和政老爹年龄差不了多少吧？贾家又哪有他这宗侄，不过是同姓而已。”
对于贾雨村这种不要脸皮的行径，饶是两世为人的贾环都觉得臊得慌，心想今日可真是小刀剌了屁股，开眼了。
贾政见贾雨村态度恭敬，言谈不俗，心有提携之意，笑道：“时飞，如海信中对你赞誉有加，既是宗内子弟，就在京华住下，时常来往。”
贾雨村自然是欢天喜地地应下。
“既已考完，就去荣庆堂给你母亲和祖母请个安，今儿你林姑父女儿入府，不得胡闹！”贾政扫了一眼只顾喝茶的贾环吩咐道，脸上未见愠色。
贾政也懒得问贾环考得如何，他知道贾环年纪虽小却很有主意，若真问了也是敷衍两句，他可不想当着晚辈面讨没趣。
贾环拱手称是，心想这算是自己最近表现的额外待遇吧，这等场面往日里可没他什么事。
贾环离了书房，沿着宽道过了穿堂，再往前，穿过南向大厅，走两步，再经内仪门，最后进了院子有影壁相隔，后面便是荣庆堂正厅了。
荣庆堂内宅，王熙凤、贾宝玉并三春都已到了，一众人围着贾母招待林黛玉说笑，忽有丫鬟报：环三爷来请安。
众人内目光都是看向贾母，气氛怪异。
贾母面无表情道：“让他进来吧！”
又对黛玉笑道：“这是你二舅妾室赵姨娘房内的环哥儿，按年纪来说比你还要小一些。往日里顽皮荒唐，以后你还要担待些。”一句话点名了贾环的身份和劣迹。
林黛玉娴静地点了点头，并不言语，心中却想原来是庶出，怪不得外祖母等人都不大待见。
一双剪水眸看去：却见一垂髫少年，着青色云纹衫，面容白皙清秀，剑眉星目，身姿峻拔，缓步而入，心下惊讶，这不正是与她对视一眼的少年。
“请老祖宗安！”贾环执礼请安，又给王夫人、邢夫人、李紈、王熙凤、贾宝玉、三春等一一问安。
“这是你扬州林姑父家的，你只管喊林姐姐便是！”贾母看了一眼贾环，平淡道。
贾环看了一眼娇花照水、容貌稀世的林黛玉，见了礼，笑道：“这位姐姐我们见过！”。
“环兄弟！”黛玉娇娇怯怯地回了一礼，二人心照不宣。
王熙凤八面玲珑，笑道：“真是奇了，刚宝玉说认得林妹妹，这会环兄弟也说见过。”
贾宝玉见闻言心里登时就不痛快了，他怎会和沉迷仕途经济的禄蠹一样，冲着黛玉岔开话题道：“可也有玉没有？”
林黛玉思索片刻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都像宝兄弟一样。”
又道：“我见环兄弟腰间悬一块玉牌，看着温润细腻，恐怕也不是凡品。”
贾宝玉闻言，痴傻劲儿瞬间上来，猛地摘下脖子上的通灵玉，狠狠摔下：“什么罕物，高低不择，还说通灵呢，林妹妹没有，我也不要这劳什子！”吓得众人赶忙去捡玉。
顿时，贾母、王夫人等一众目光看向贾环，面带不善。
三春等人俱是吓了一跳，林黛玉也是一惊，这玉摔得莫名其妙，贾宝玉也太过孩子气了。
面对众人不善的目光，贾环面不改色，心底冷笑：“need tomato大脸宝！”
明眼人都看出了是贾宝玉自己起了性子、嫉妒心，就因为与贾环有关，这锅就得他来背，柿子自然要挑软的捏。
贾母急的楼了宝玉道：“乖心肝，你生气，何苦摔那命根子！”一面又对王夫人说道：“你平日里如何管教的？”
王夫人闻言对身旁周瑞家的吩咐道：“我如今是管不得他了，去请老爷来！”说罢，一众人又忙哄着贾宝玉将那通灵宝玉戴上。
不一会，贾政进了屋内。
“你是他老子，我倒是想问问你管不管？！”贾母先是看了一眼贾政，而后一脸厌恶地看着贾环，冷声道。
顿时，屋内气氛凝重，贾母动怒发话，贾环今日少不得被狠狠教训一番，往后日子怕也是不好过了。
贾政刚进来不明就里，只以为是贾环冒犯了林黛玉惹得老太太生气，厉声训斥道：“孽障，我不是交代过莫要唐突了你林姑父家的表姐？！”说着就要领贾环随他出去家法侍候。
“大喜！大喜！”前厅忽然传来好大动静，喧闹不已，荣庆堂内宅都听得见。
贾母看了一眼贾政，见对方也一脸不知情，连忙吩咐鸳鸯出去看看，众人一时将贾环的事放下。
谁知鸳鸯还没出去，就见吴兴家的急匆匆地进来，欢天喜地道：“贺喜老太太、老爷、夫人！环三爷县试得了头名，这会府内都在传呢！”抬头却见屋内无一人脸上有喜色。
嚯
众人心中诧异，那个人人看低、举止疏荒的庶子贾环科举县试中了案首。
一时间众人神情古怪，心思各异，也不知该不该高兴。
屋内沉默了好半晌，才听贾母缓缓开口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原也不靠这个。”
贾母话音刚落，又见来旺媳妇进来禀报：“琏二爷说翰林侍读、奉议大夫文墨、宛平县令陈咸投了拜帖，请环三爷做客。”
屋内气氛瞬时有些凝固，先前贾母与王夫人扬言喝斥管教，此刻就如同空气一般轻飘飘地散去，虎头蛇尾。
贾母此刻心情复杂，神情恹恹地看了一眼贾环，对贾政道：“宝玉今日受了惊，既然外头有事，你带着他出去吧，读书安分一些也好，往后不必来我这里请安了！”言语之间表明自己对贾环的态度。
贾母出自于侯爵高门的史家，如今又执掌贾府，县试案首对她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听闻奉议大夫文墨给贾环下了帖子，心里还是很惊讶的，金陵文家可不是普通世家可比的，说起来，林黛玉母亲贾敏与文家倒是有些渊源。
不过在贾母眼里，她在贾府的权威不容挑衅，贾宝玉的地位也不容挑战，通过自己的态度，贾母再次向众人宣示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