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燕归巢
高天云淡七月开。
荣国府，西角门前，地面的青石板上偶有青苔，凹陷处积水浅浅，若无风镜面，青天白云映射其中。
那一方清鉴之中，不知是天坠落，还是地相接。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路线。
此时的梦坡斋内，贾政看着平安归来的贾环，只一句：“回来就好！快去沐浴更衣，晚些给你母亲和老太太请安！”
而此时的荣国府前院，随着贾环的回归，仆人们人影来往，传递着信息：环三爷，回来了！
贾环此时只一人，还是曾经那个少年，只是地点却是荣国府西北角的一所小院。
信步而入，入目处，一院琼华落，满庭玉树凋。
小吉祥靠在门框上，打着瞌睡，点头如小鸡啄米，如意在屋内更换着已不知是今日的第几壶热茶。
她们都在等少年的归来。
“小瞌睡虫还不快给你家三爷添盏茶！”贾环笑道，就这么站在正厅门前。
小吉祥陡然惊起，看到眼前这张带着浅浅笑意的清秀面容，一步扑入贾环的怀中，而后嚎啕大哭，尽情地释放着这几日的情绪。
是担忧，也是思念，八岁的小姑娘，感情向来是如此的直接、纯粹。
如意站在厅内，看着少年，手指捏着裙角，紧咬嘴唇，泪如雨下，只这般站着，看着，似乎怕弄丢了，怕再也找不到了一般。
是想念，也是爱恋，十三岁的女孩，感情从来就这般的内敛、深挚。
贾环也这么站着，看着，笑着，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这如何不让人触动？这当然令人珍惜。
许久，贾环揉了揉小吉祥的脑袋笑道：“怎么，你不总盼着咱也有个院子？”
又指了指东院墙笑道：“明儿咱也弄个花墙。”
小吉祥心底欢喜，两人一前一后入了正厅之内，一切井然有序。
迎着贾环柔软却坚毅的目光，如意泪水伴着笑，端来一盏茶，温柔道：“三爷，用茶！”
贾环坐下吃了口茶，温热，暖心，笑道：“如今院子大了，事情更多，我不在的这几日，辛苦你了！”
小吉祥骄傲道：“三爷，我也忙了好几日呢！”，她很喜欢这个属于三爷，也属于她们的院子。
“哪有主子说奴才辛苦的，可莫要让人听了去，背后胡嚼舌根子！”如意俏脸一红，嗔道。
三爷永远是这般，私底下待她们很是宽和。
“让人备好水，我沐浴更衣一番吧！”贾环摇头失笑。
....
没多久，几名粗使丫鬟备好了水，小吉祥一蹦一跳，欢快地出了院子说要去告诉三春等人自家三爷回来了。
贾环正待入内沐浴一番，如意低着头，不见表情，上前道：“三爷，奴婢服侍你洗浴吧！”
想到自己手伤，贾环点了点头。
......
贾环换了一身白色云纹锦服，黑发如瀑微束，剑眉星目，清秀峻拔，迈步而出，到了正厅内，此时三春并黛玉都已到了。
“看杀卫玠，不外如是！”感受着屋内那一道道关心的目光，贾环大和众人略见了礼，嘴角一勾，得意道。
“瞧他这股得意劲儿倒是和往日里一样！”
黛玉噗嗤一笑，剪水眸扫过贾环的手掌，虽很是隐蔽，却依旧看到了些许暗红色的痂。
“这京华城里都洪水滔天，你竟去了永定河边的拱极城，我是管不了你的！”探春也不看贾环，出声责怪道，只是话语里的关心又如何作假。
她不知道贾环为何甘冒如此大的风险去拱极城，心里想问，却碍于人多。
探春知道自己这个兄弟自年初大病痊愈后，便很有自己的主意，如今已是府内真正的三爷了。
迎春目光温柔，看着这个平日里护着自己的兄弟，手帕轻拭眼泪温柔道：“你自有你的道理，可总要想着姐姐妹妹们再做决定才是！”
小惜春瓷娃娃般的脸上情绪低落：“三哥哥，你不在都没人同我顽了。”
惜春虽小，可人心肉长，她知道，除了迎春，只有贾环这个哥哥真正的爱护自己。
这几日，自从左都御史府派人过来递了话，说贾环连夜冒雨去了拱极城，荣国府内上上下下都在传贾环怕是被洪水冲走淹死了、困在城里饿死了，总之，死法五花八门。
话语入耳，贾环心中感慨，起身神色歉然拱手道：“让姐姐妹妹们忧心了！”
“哟，我来得不是时候，耽误你们姐弟兄妹说心里话了呢！”王熙凤柳腰袅娜，步伐轻快，笑声与人同至，身后跟着平儿。
只一句话便冲淡了厅内低落忧伤的情绪，贾环在心中给这位二嫂子点赞。
看着面容明艳的王熙凤，贾环笑着见礼道：“数日未见，琏二嫂子威风依旧！”，说着又给平儿拱手见礼。
“阖府都念着三爷呢，这不，奶奶听着声儿就过来了！”俏平儿人美心善。
这套小院子紧邻王熙凤院，如今倒成了邻居。
如意、小吉祥添了茶，众人见礼坐定，如今的正厅颇为宽敞，再不复往昔，倒还坐得下这许多人。
吃了口茶，丹凤目斜了眼贾环，王熙凤打趣：“我可没他那威风！”
黛玉闻言心道凤丫头又在作怪，嘴角噙着笑，只等着下文。
就听王熙凤语气夸张道：“你们可不知，昨儿二爷和我说，就只为了得他的一个信儿，这几日咱们府上、左都御史府，甚至我那娘家，好大的阵仗呢！”
凤辣子这半点亏吃不得的性子，贾环就笑：“这威风可再要不得，琏二嫂子若是男儿身，弟是自愧弗如的！”
“那倒是合了她的心意，好做个户部大司徒呢！”探春俊眉修目，眼眸顾盼生辉，接着话打趣道。
众人都是一阵笑，户部大司徒正是户部尚书，管天下钱粮，琏二奶奶掌府内钱粮，敏探春这话贴切得紧。
王熙凤也不恼，挑眉道：“瞧瞧，人家这才是亲的呢！”
黛玉挨着王熙凤，凑到跟前儿做委屈状：“前儿环兄弟还说他姐姐妹妹多，让我小心着呢！”
“我竟不知他如今这样厉害，林妹妹这样的人儿我见了都怜爱！”王熙凤奇道。
又搂着黛玉假意感叹：“只我们二人做个姐妹也罢，你莫怕，明儿我就回禀了老太太，往后啊，他的好多着呢！”
说着，二人都是嗔了贾环一眼。
众人又一阵笑，贾环只得拱手：“改日我请东道，且饶了这回吧！”
黛玉哪里肯依，打趣道：“好没道理，你自个儿乔迁，合该宴请，如今倒拿来赔罪了！”
迎春也笑：“是该如此，环兄弟平安回来，我们原也该请他一回！”
众人一听，这是替贾环解围呢。
“上回的青梅酒我想许久了！”惜春年纪小想到哪说到哪，靠在迎春怀里，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欢喜。
“行啊，咱府上这大司徒手指缝里掉些也尽够了，我们只等着琏二嫂的东道就是！”贾环与迎春对视一眼，剑眉一扬，打趣道。
“这地儿是真待不得了！”王熙凤剜了一眼贾环，笑道：“林丫头快快和我走罢，总不会被他们姐弟兄妹欺负了去！”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众人说笑间，一道女子般的声音响起：
“谁要欺负林妹妹？”
贾宝玉锦衣华服，带着袭人、晴雯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