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定风波(一)
“怎么是西府的环哥儿?!珍大爷呢?!”
宁国府正仪门前,管家俞禄拉住后面的林之孝、吴新登,低声焦急地询问道,赖二出事被拿后,他便是宁国府地位较高的管家了。
向来少言的林之孝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就见吴新登率先冷下脸来,低声骂到:“你这人好不晓事!三爷正是领了老太太、老爷们的命来处理事情的!”
俞禄闻言看了眼林之孝,见对方点头,心中知道贾珍暂时是不会回来了,急切道:“我这贱嘴,两位哥哥,大理寺的官员在府内前院好一通搜查,拿了蓉大爷、赖管事等人,此刻俱都看押在西暖阁呢!”
林之孝开口道:“这些事情督察院和大理寺的大人已经和三爷说了,只管进去听凭三爷吩咐便是!”
说着,林之孝就和吴新登快速穿过仪门往大厅赶过去,俞禄跟在后头,心内纳罕,如今西府变天了?庶出的贾环竟有这般地位。
荣国府南向大厅,贾琏从程日兴处得知贾环已经陪督察院、大理寺的大人去了东府,心底的大石头放下,叫来小厮去宁国府打探消息,自己则躲在南向大厅暂且待着,既不回贾母院,也不打算去东府。
贾环陪着沈锡、常荃坐定喝茶,一面喊来俞禄询问着情况。
贾环听了个大概,冲着沈锡、常荃笑道:“两位大人,督察院、大理寺按章程拿人,我们两府自不敢怠慢,可东府被这般闯闹怕是不合规矩吧?!”
沈锡笑吟吟不说话,常荃默不作声,贾环说得冠冕堂皇,可是大理寺持文书搜捕拿人何曾守过规矩,况且他们已经提前招呼了,只准在前院搜查。
贾环明显是打算谈要求了,沈锡、常荃两人都是官场人精,等着贾环的下文。
贾环停了片刻道:“两位大人,可否让在下与东府的蓉哥儿见一面?”
人还没带走,按章程来说,见一面倒也无妨,沈锡与常荃对视一眼,笑道:“贾小友自便,只是我与常大人还要回去复命,不可耽搁太久!”
“两位大人少待!”贾环拱了拱手,出大厅看了一眼林之孝示意后者跟上,留下吴新登、俞禄在门前侍候。
俞禄在大厅门口听得真切,心里啧啧称奇,这西府的环三爷好大的能为,那两位督察院、大理寺的官儿竟这般客气,此时讨好地看向吴新登,吴新登心道东府都这水平,难怪今日落得这步田地。
贾环带着林之孝往西暖阁走,却见到秦可卿的丫鬟瑞珠在暖阁和大厅之间的小门处面色焦虑的转悠着,见了贾环连忙招手跑了过来。
瑞珠慌忙给贾环行礼道:“环三爷,蓉大爷被拿,我们奶奶在暖阁后的耳房候着,请三爷务必一见!”
贾环心底纳罕,秦可卿竟然不在后宅,吩咐林之孝在这等他,他去去就来,林之孝心里焦急却也没法,只得等着。
过了小门,一箭之地,靠西边宗祠院墙便是瑞珠所说耳房,瑞珠在门外道:“奶奶,西府环三爷来了!”
“快请环叔进来!”温柔软糯的声音响起,宝珠出来请贾环进去,竟是没再入内。
秦可卿脸有泪痕,见了贾环忙跪拜道:“环叔,蓉哥儿被抓,侄儿媳妇六神无主,听闻叔叔先生贵为督察院掌院,还请叔叔做主!”语气恳切凄婉。
贾环心里唏嘘,忙虚扶秦可卿道:“都是自家人,蓉哥儿媳妇不必如此!”
耳房内空间较小,一阵香风扑鼻,贾环细看去,秦可卿一袭从绿色长纱裙,里面是粉色抹胸,身姿窈窕,妩媚艳丽的面容之上满是凄楚,让人心生怜爱。
一夜夫妻百日恩,秦可卿楚楚可怜道:“环叔,侄儿媳妇不知府上犯了何事,还请叔叔护一护蓉哥儿,他一向谨小慎微,必也是不知情的!”
贾环哪里听不出其中意思,秦可卿自是不好明说公公贾珍无法无天,贾蓉在他老子面前做缩头乌龟,只知惧怕,那里会知道他老爹干了什么坏事。
“你快回内宅等着,前院人多杂乱,一切有我!”贾环无奈,只得安慰道。
说罢,不等秦可卿言语便出了耳房,嘱咐瑞珠、宝珠两句就快步往西暖阁而去。
西暖阁门前,几名差役把守着房门,贾环看了一眼身着绿色官服之人,拱手笑道:“在下荣国府贾环,来看看我那侄儿贾蓉,还请这位大人通融一番!”
说着不用贾环吩咐,林之孝熟稔地上前塞了五十两银票,恭维道:“大人公干辛苦!”
那人只余光扫了一眼银票,拱手客气道:“大理寺司务许严,既是看望侄亲,贾公子自便!”说罢,许严递了个眼色,那几个差役也都是老油条了,见状离开房门处,远远地把守着,任由贾环进了暖阁内。
许严心中诧异贾环小小年纪究竟是这两府上的什么人物竟出来主持局面,同时感叹着荣宁二府权势。
贾环称谢进了西暖阁,林之孝在暖阁外又拿出一些银子塞给那些差役,小心地陪着许严说话。
“贾环?!”
西暖阁内,贾蓉此刻衣衫凌乱,手脚带着镣铐,瘫坐在地上,脸上还挂着泪痕,见到贾环进来不由惊讶失声。
贾环目光冷峻地扫视了一番,发现并无他人,心道赖家安排在宁国府当差的人必是就地关押在了东角门边的仆役群房!
见贾环冷着不说话,还是赖二先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哭道:“三爷,三爷爷,我兄长是西府的大管家,求...”
话还未说完,贾环冷笑道:“赖大已经被官府的人拿了,想必此刻督察院和大理寺的人早已经在你们赖家办完差了!”
赖二闻言如遭雷轰,愣了片刻,连滚带爬地到贾环脚边磕头道:“那些官差说我赖家参与科举舞弊,这事珍大爷是知晓得啊,当初我送了...”
“放肆,死到临头,还想着攀咬,蓉哥儿,这事你和珍大哥知晓?”一脚踹开赖二,贾环目光锐利,冲着瘫坐在地上的贾蓉喝问道。
贾蓉这时反应过来,他老子这是不打算回来了,眼前这个自己往日瞧不上的贾环能进入西暖阁就说明了一切,当下也啐了口赖二道:“我呸,狗奴才,你们自己犯下的事,与我和父亲何干?我们如何知道?”
狡兔死走狗烹,赖二心里冷笑,当下换了副嘴脸:“蓉哥儿,你莫要在这和老子鬼扯,当初我可是花了三万六千两白银找珍大爷走得吏部侍郎门路,你少拿了?你不知道?你等着去和官府的老爷分说去吧!”说罢,梗着脖子,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
“你!”贾蓉气急,心中惊惧,带着镣铐的手指着赖二说不上话来。
贾环见状心道果然,秦可卿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这些对于贾环并不重要,他眼神冷冷地看着地上的赖二,居高临下道:“呵呵,你倒是嚣张,乡试舞弊可是死罪,你们赖家两户加起来怎么都有百来人了吧?!”
赖二一听脸色骤变,仍旧死硬道:“当你赖爷爷是唬大的?我们赖家若是没了,你们两府也想安稳?!”
贾环闻言轻蔑道:“你也配威胁我?实话告诉你,吏部主事徐梅屏、侍郎庞确都已被拿下,他们可都是咬死了是赖家与他们勾结所为,宫中戴内相也发话说他从未见过珍大哥,怎么,你要做出头鸟?!”
他可不是宁国府这些酒囊饭袋的怂包,一个即将入狱的赖二贾环还是随意拿捏的,况且他话中真真假假,不尽虚实,这些人哪能知道!
贾环说罢不再言语,只冷冷地旁观,先前气焰嚣张的赖二如同被针扎了一般,瞬时泄了气,蔫了吧唧地就这么绝望地瘫坐着,如同烂泥。
攻人攻心,贾环在等待赖二心中最后一道防线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