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鬼斗
罔凉山位于清鸿镇以北二十里处。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若是一条直线，骑马一个时辰就能到达。
但附近都是山岭地形，坡度虽算不上多么陡峭，也应了那个山路十八弯。
齐慕骑着瘦马，硬生生走了三个时辰才到罔凉山山脚。
他扯开地图，认真查看道路，发现想要到达周先生说的那处寒潭，还必须经过一个村庄。
村子轮廓已经可以望到，看起来规模并不大。
齐慕将地图收入怀中，一夹马腹向着村子冲去。
不一会儿他就来到村门口，说是村门，不过是一颗老槐树下的石碑罢了。
碑文已经极其模糊，隐约能看到一个[斗]字。
“咴儿——”
瘦马嘶鸣，它来到村门口后，任凭齐慕如何拍打，就是停步不前。
齐慕从马背上跳下，向村里看去。
屋舍错林，家家养着鸡鸭，村口一只黄狗还对着他这边龇牙咧嘴。
以他如今的眼力，还能看到村道尽头，围着许多人，不知在干什么。
“你走是不走？”齐慕又拍打下马屁股，后者犯了倔，就是不前。
如此坚持小会儿，齐慕看眼天色，将马儿拴到槐树下，背起竹兜向着村里行去。
他才刚踏入村中一步，那只黄犬便狂吠起来，吵人得很。
齐慕直接定在原地，因为他手心两处鬼墟，在这一刻缓缓裂开。
这是...鬼墟自主防御的征兆。
拥有鬼墟的他，对其他鬼物的领域，感应特别清晰。
齐慕十分肯定地说道：“这处村子...不，是整个罔凉山，都被鬼墟覆盖，山上有邪祟！”
经历过几次邪祟事件，他很清楚，鬼墟覆盖范围其实和强弱没太大关系。
只是，覆盖整座大山的鬼墟也意味着，他不管走哪个方向上山，都会与那鬼物接触...
若是换做正常人，知道这些后肯定会打道回府。
但齐慕没有，他隐约觉得这是周先生的考验。
最重要的是...
他一直想拥有新的鬼墟。
齐慕继续挪动步伐，向着人群汇集处走去。
很快，他就听到耳边传来的吆喝叫好声。
从村民肩缝看去，可以看到里边有个竹竿似得瘦和尚。
和尚双手合十，而后猛地一搓，他的双手马上被一团蓝色火焰包裹。
火焰随风摇曳，发出“滋滋”声，和尚竟丝毫没有疼痛之状。
周围百姓立刻发出更嘈杂的声音：“神仙啊！”
齐慕早就想了解这些三教九流的异处，也来了兴趣，快步走到村民后边。
这些人注意力全在和尚身上，都不知有人到了身后。
这时，和尚消散手上火焰，从袈裟里掏出一个钵，轻轻放在地上。
“贫僧仁空，路过此地，替佛祖收些因果缘法，各位可按自身向佛之心，随意放些铜板。”
和尚低眉垂目，声音醇厚，他这话一出立刻引起轰动。
村民们争先恐后掏出钱财，谁又愿意承认自己与佛无缘呢。
突然，一名拄着拐杖的老人挤出人群，村民们嘴中喊着“村长”，让开道路。
老人颤颤巍巍说道：“仁空大师，非老朽不信你，可乡亲们存些钱不容易，可否再施些仙法，证明一二？”
“阿弥陀佛，理应如此。”
仁空极有耐心丝毫不恼，来到一颗小树边，手掌拂过一小截树枝，嘴上念着佛法，而后点燃树枝。
“此树贫僧已施加缘法，从此不受水火侵扰。”
百姓们闻言，聚精会神看向树枝，齐慕也不例外。
却见树枝上烈火熊熊，可本该易火的树枝如何烧也不见断裂。
“村长，这肯定是真神仙没错了！”村民们兴奋得很。
村长这次也不再多说，主动掏出几枚碎银放入钵中。
仁空微微睁眼，颔首道：“施主心诚可鉴。”
谁知，村长直接跪在地上，出声哀嚎：“大师啊，救救乡亲们吧！”
有他带头，其他村民反应过来，乌泱泱跪倒一片，这就显得齐慕有些鹤立鸡群了。
仁空瞥眼齐慕后，又对着村长说道：“施主有何事相求？”
“大师！您不知道，上年咱村有个叫杨有财的小伙子自杀，咱们给他埋到罔凉山，从此山里就开始闹鬼，每到夜里鬼哭声吓人得很啊，大师您法力高强，收了这妖邪吧。”
“是啊，求求大师出手。”
“只要大师相助，咱村砸锅卖铁为您修建金身。”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那叫一个悲惨，有些人甚至已经落泪，确实是被山中恶鬼吓得不轻。
这倒和齐慕推测的大差不差，他轻声重复着“杨有财”这个名字，同时看这高僧如何行事。
仁空沉默半响，弯腰将村长扶起，神色肃穆：“出家人自当救苦救难，村长莫急，待我准备一夜，明日就进山里收了恶鬼。”
“大师真是活佛在世啊！”
村民们一个个跑回家里，不一会就拿出家中积蓄，争着抢着递给仁空。
后者推脱几次后，无奈收下。
“大师，今晚就住我家里吧。”
村长盛情邀请，于是两人走于前方，其他村民跟在后方相送，竟没一人去理会齐慕这个外乡人。
齐慕并没跟上，待所有人走远后，突然走到之前仁空站着的地方，而后蹲下身去，用手指在地上摩挲。
他低头看着手指，指尖上有粉末状的黄色物体。
齐慕拿到鼻子处闻了闻，接着他又来到之前燃烧的树枝，看上许久后，眉头一点点皱起。
他已经可以确定，那仁空哪是什么得道高僧，分明是江湖骗子。
刚才和尚撮起火焰时，齐慕就看到对方手掌有一些像面粉似的东西，至于地上沾染的黄色粉末，不是黄磷又是何物...
黄磷自燃，又有面粉隔离，烧不到仁空的手。
而那燃而不断的树枝，无非是先在上边抹上一层盐卤水，再加上树枝本身的水分，自然是烧不断的。
虽然识破这骗局，齐慕倒也没去揭穿，仁空正得人心，自己这会儿上去，怕是多长一百张嘴也说不赢对方。
“还是先找到周先生要的芡实莲，然后再看看山中恶鬼能否灭杀吧。”
齐慕看眼天色，太阳已经有西斜迹象，他不再耽搁，起身就沿着村道，向山中行去。
只是...
他人刚到村尾，就被几个村民拦住了。
齐慕说出自己来自哪里，又塞给村民几个铜板，对方还是摇头。
一名大哥语重心长说道：“申时过后，进山的人都死了，外乡人这是为你好。”
顿了顿，他又道，“去我家对付一晚上，明早再上山吧。”
齐慕眺望已经很近的罔凉山，而后点点头，并没有逞能。
村民说得也没错，白天确实安全许多，哪怕遇上鬼物，自己胜算也要高些。
他便又给村民些许铜钱，被他们带到村中暂住。
这虽是个小山村，但房屋却干净整洁，齐慕现在所在的房间，连被褥都是新的，这倒让他有些意外。
这家村民很快就离开了，说是去沾沾仁空大师的佛光，还问齐慕要不要去。
齐慕摇头拒绝，吃些馒头充饥，再看眼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便躺在床上为第二天可能发生的恶战做准备。
时间缓缓流逝，黑暗将山村笼罩。
屋外再一次飘起灰烬，就连因为仁空到来的喧哗声也渐渐平息。
好似又回到清鸿镇安静的夜。
可是突然！
躺在床上的齐慕猛然睁开双眼，接着翻身而起走出屋子。
“人呢...”
就算每个地方风俗不同，但绝对不会有人晚上还不回家的！
谁喜欢在夜里活动？
答案好像只有，——鬼！
齐慕一步踏出门槛，闯入黑夜中，他不怕黑夜，因为他其实也算是鬼。
他来到村道中，也是这时，村头响起一声凄厉马鸣声。
齐慕神色肃穆，拉开背后木匣，抽出那把缝尸刀，提在手上向村头行去。
一路家家户户皆是房门大开，屋里没有一个人！
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连那只狂吠的黄狗也不见了，村口自己的瘦马正在努力挣脱缰绳。
齐慕快步走近，可还不等他查看马儿状态，却瞥到槐树下的石碑。
原本上面刻着的[斗]字多了个偏旁...
变成[魁]字！
同时，村路上突有一道人影跌跌撞撞跑来。
来人身穿袈裟，不是那江湖骗子又是何人！
只是，他哪还有一点得道高僧的模样，整个人印堂发黑，七窍流血。
他看到齐慕，凄惨喊道：
“所有村民都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