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可以叫我先生
黑夜弥漫，阴风刺骨。
齐慕站在那如同一个雕像，一直未曾动过分毫。
夜还没结束，“天明”二字仿佛被这片世界删除。
“砰。”
身后一道沉闷声响传出，又一个人因为饥饿倒下了。
齐慕没有回头去看，他嘴唇轻抬正在默数：“十，九，八...”
当他数到“一”时，黑暗里又响起洪水翻滚的声音，与最开始那拨如出一辙。
齐慕聚精会神看着洪水冲刷而过，将一只只邪祟冲走，露出干枯的河床。
他弯下腰拧下一具尸体的胳膊，向河床扔去。
河床泥土开裂，张开“嘴巴”将胳膊吞下，接着重新恢复人畜无害的模样。
齐慕又以篝火为半径挪步，查看其他几个方向，一圈走下来的答案很不好。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就像是个孤岛，走哪个方向都必须跨过吃人的河床。
“这根胳膊是我的！别抢！”
满地的尸身都已经腐烂，有人开始争抢还能吃的“食物”。
还有几个男女脱光了衣服缠在一起，用仅剩的力气寻找最后的欢愉。
有人被谋杀了，有人在聚餐。
时间继续流逝，黑暗的沉寂中，“睡眠”干净利落地切换成“死亡”，一个人逝去只溅起细微声响。
仅剩的二十余人一个个死去。
有人自杀，有人绝望地冲入黑暗，有人想死又怕疼，求着齐慕将他杀了。
齐慕点头答应。
当最后一个人倒下，摇曳的火光里，齐慕成为黑暗里唯一的“猎物”。
无尽负面情绪潜伏在夜色中，像耐心的野兽，一点点慢慢移动，慢慢靠近，等到某个时机，就会扑上来，将他吞噬。
“让人厌烦的感觉。”
齐慕实话实说，这种孤独带来的各种情绪的确很难受，但他只是骂了一声，仅此而已。
他将几具尸身搬到篝火前，添上新的“柴火”，也算帮这些人火化了。
“轰隆隆——”
远处滚滚洪水第三次袭来。
齐慕第三次聚精会神看去，他没有放弃。
洪水一如既往流过，卷走邪祟，露出河床。
他将现场所有事物看在眼里，脑中生出一个个方案，然后将他们一一排除。
这时，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饥饿感也开始向他袭来，没多少时间了。
没有树木搭不了桥；我身上鬼墟最多只能对抗两只鬼物，所以硬闯也没有生机。
怎么离开这里？
齐慕站在那无一个人的黑夜中，寻找唯一生机。
“轰隆隆——”
当第四次洪水来袭。
如同雕像的齐慕，这次动了。
他迈开步子，踩在一具具尸体上，用尽全身力气奔跑起来。
他冲入黑暗，一脚踩在河畔，接着高高跃起。
阴风刮得衣服猎猎作响，对岸是一马平川，脚下是滚滚洪水。
齐慕不会飞，他没能越到对岸。
“噗通！”
伴随着一道落水声，他坠入河中。
但是！
没过多久，一颗脑袋破开湍急的河面，大口呼吸！
然后，顺河而下！
这便是齐慕的目的！
战胜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面对恐惧。
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洪水，带着他远离这片区域，越奔越远。
......
......
湍急的水流突兀消失，呼吸也不再艰难。
齐慕随之睁开紧闭的眼帘，光亮刺破模糊的视线，恢复清明。
眼前是笑意满面的王从军，以及躺在摇椅上，吞云吐雾的高大老翁。
温暖的阳光打在身上，微风吹拂着桃树摇摆。
仿佛刚才的尸山血海，滚滚洪水都是幻觉。
“齐小兄弟发什么楞呢，快告诉周神医自己情况呀。”王从军出声催促道。
齐慕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挪动脚步，向老翁走去。
然后，
在王从军惊讶的目光中，齐慕突然扭动腰身，右拳猛然向前递出，直袭老人面庞。
“哒。”
一根金属质地的旱烟袋抬起，挡住齐慕拳头，纹丝不动。
“小兄弟，不可无礼啊！”王从军这才反应过来，焦急喊道。
老翁收回烟杆：“没事，年轻人气盛点也没啥，小王啊，你先回去吧，我和这小兄弟聊聊。”
“啊？...哦...好的。”
王从军一脸担忧地回应，走得时候一步三回头，还不忘嘱咐，“小兄弟，没周神医的药你早死了。”
“王大哥放心，我有分寸。”
齐慕出声回应，站在老翁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对方，“你是谁？”
老翁竟直接闭目养神，慢慢悠悠抽起大烟。
桃林里两人不再言语，只剩摇椅发出的“叽呀”声。
打破安静的是老翁，他摇摇手上烟杆：
“老夫姓周名平。”
“我刚才经历的是什么？”
“以前人们逃难时的一段记忆，仅此而已。”
“你有何目的？”
“没什么，老夫就一郎中，恰好遇到你，顺手就救了。”
“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
周平为烟斗加上烟草，继续闭着眼吞吐烟雾。
齐慕深呼吸一口气，既然看不透对方，他便决定此事过后不再来这地方。
将腰间的照夜灯拿出：“多少钱收。”
周平瞥了眼，摇摇头：“老夫用不上照夜灯，而且你后续的药钱最少也需黄金万两，这灯可值不了这么多。”
“药钱要黄金万两？”
齐慕都不去砍价，转身离去。
结果，他才刚跨出一步，身后又响起苍老嗓音。
“魂魄蜕变可不是小事，天赋越高，心性越好，蜕变就越危险，你觉得自己小命值多少钱？”
“......”
齐慕重新回头，盯着老翁，“我虽然不太懂什么叫蜕变，但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像你这种大人物为什么帮我？”
“谁都有秘密，你有，我也有，何必互相问呢。”
周平抖了抖烟灰，“而且我也不白帮。”
齐慕：“要我做什么？”
“老夫这药铺缺个帮手。”
“没其他的了？”
“对。”
周平指了指竹神照夜灯，“这玩意儿也别卖，对你还有些用。”
说完话，他抛来一锭银子：“拿去还人情吧，从你以后月俸里扣。”
齐慕没有去捡，银子转动一圈后掉落在他脚边。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的要求太简单，我不接受。”
“哈？那行，就当是个交易。”
周平轻笑一声后，这一次不再闭目，他抬起眼帘。
“你欠我个要求，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说，你就去做。”
“违背原则的畜生事情，我不会做。”
“可以。”
谈妥后，周平重新闭上眼睛，“今天就算了，你回去放松下心境，以后每天辰时来我这报道。”
齐慕捡起那枚银锭，转身离去。
周平又在后边补充道：“以后，你可以叫我先生。”
“好。”
齐慕头也不回。
周平躺在摇椅上，望着天空，白花花的胡须下，一点点勾起的嘴角：“等了几百年，终于等到个好天气，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