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华夏文明安在哉？
天地书院的店主姚禹舜，一位已迈过古稀之年的老人，正拄着那根龙头拐杖，缓缓滑动着手机屏幕。
当他刷到那些令人愤懑不已的视频评论时，他的拳头瞬间紧紧攥起，指节发白，仿佛有无尽的力量在其中涌动。
姚禹舜已然七十二岁高龄，比起在五丈原上抱憾离世的诸葛武侯还要年长十八岁。
今年是龙年，他特意穿上了一条红裤衩，为自己增添一份喜庆与活力。
此刻，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那一道道岁月刻下的皱纹似乎也在诉说着心中的波澜。
他连忙闭上眼睛，口中默念起《道德经》，试图平息内心对后代子孙那复杂交织的哀其不幸与怒其不争之情。
许久之后，他轻叹一口气，那气息仿佛承载着岁月的沧桑与无奈。
缓缓睁开眼睛，本想着眼不见为净，手指轻轻滑动，准备划到下一个视频。
然而，命运似乎有意捉弄，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瞟到第四条评论时，他的拳头再次紧紧握住，这一次，比刚才更加用力，甚至能看到手臂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那条评论写道：“我是思密达，告诉大家一个秘密，不仅孔子、屈原、孙悟空、李白、太极……包括文字都是我们韩国的！”
后面还跟着一句理直气壮的质问：“你问证据？举个最简单例子！国旗就是证明！你说八卦是你们的，那你去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有几个人能说明白八卦的含义？但我们每个国民都知道国旗的含义！这就是大韩民国的底蕴！”
“砰！”一声巨响在这空荡破败的书院中回荡开来。
姚禹舜的龙头杖尖如同一束上古天雷，带着他心中的怒火与愤懑，重重地轰向青石铺就的地面。
刹那间，书院内仿佛被惊醒一般，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回声在墙壁间来回激荡，平地更是扬起一片烟尘。
那烟尘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是老人心中的愁绪在蔓延。
可即便这力度大得恨不得将龙头杖插入地下三尺，却也难以完全宣泄老人心中的愤懑与无奈。
“咳咳咳……”一阵被烟尘呛到的咳嗽声从旁边的沙发处传来。
姚老头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他连忙拄着拐杖，身体微微颤抖着，却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
他疾步走向沙发，眼神中满是关切，声音颤抖地问道：“小旭啊！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外公了！”
沙发上的姜旭迷茫地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如睡龙般弯曲的屋椽。
姚禹舜叹息一声，那叹息声中饱含着无尽的慈爱与担忧。
他柔声说道：“外公知道你熬夜工作也是为了赚钱帮忙修缮书屋，但你的身体可比什么都重要，以后千万不能再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接着，他又望向那灰尘蒙落的书院匾额和六角琉璃宫灯，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眷恋与心痛，缓缓说道：“其实书店就算年久失修垮塌了也没什么遗憾，万事万物有始有终，永世长存的只有天地大道。我只是心痛……”
苍老的叹息声悠悠回荡在这荒废空荡的书屋里，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被岁月掩埋的故事。
“楚人一炬、衣冠南渡，千年以降战火纷飞，我华夏民族本就命途多舛，历代仁人志士舍命传承才绵延至今，不至因时势而失坠，此为应尽之责。如今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经典却被后人弃若敝履！难道真如当年梁元帝所说，文武之道，今日尽矣？”
“老爷子您别担心我，做这事本身也是因为我自己有这个兴趣，不辛苦的。”躺在沙发上的姜旭此刻终于坐了起来，他揉着脑袋，看着这位关切望向自己的陌生老人，温柔地笑了笑，轻声安慰道。
姜旭整理了一下混乱的记忆，这才明白自己现在已经穿越到这个老爷子通宵写直播方案的孙子身上。
这个孙子从小耳濡目染传统文化，深知大众对传统文化存在着有色滤镜。
于是，他尝试用直播的方法打造一个节目，希望能够扭转大众的错误认知。
当然，如果有观众打赏，他正好可以用这笔费用来修缮年久失修的书院。
此间书院本是姚氏先祖所建，原为私塾，承载着家族的荣耀与传承。
后来，姚老爷子改私为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都成为了周边住户的公益传统文化图书馆。
现代人或许难以理解，但老一辈人对于文化的坚守看得无比之重。
今人理解不了崔杼弑其君，理解不了荆轲为报太子丹知遇之恩而刺杀嬴政，根源在于思想土壤的变化。
历史如长河东逝，又怎能倒流呢？
唯物辩证法告诉我们，不能脱离时代的局限去看待先人，而是在学习思想时要摒弃时代和阶级的影响。
如果以现代人的标准批判古人，那么两百年以前的男人基本都是渣男，五千年前男人都是臭流氓，更久远以前的男人都是强奸犯。
今人以现代道德标准看杜牧柳永青楼留名觉得是渣男，就像后人看今人抽烟喝酒是混蛋一个逻辑。
而如今，自己成为了面前这位陌生老者的孙子。
此刻的情况就是，这间老爷子坚守一生的曾经雕楼画栋、书声琅琅的天地书院，即将被西学东渐的狂风暴雨吹灭最后的微光。
在如今很多人甚至后辈看来，一间不能赚钱的建筑，一门不能赚钱的学问，是没有存在的必要的。
这就是极致的功利思想。风雨如晦，一豆微光。
庄子云薪尽火传，可若是连树木都没有了，又如何传火于后世？
此时，姚老爷子听了孙子安慰的话语，欣慰地笑了笑，那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阳，温暖而又短暂。
但一想起那些不知传统为何物的评论，他的心中依旧心绪飘摇，难以平静。
“这些天我看了很多网上评论。我自然知道先贤自有历史局限性，但哪个文明后人不是在前人肩膀上踩过来的？文化鱼龙混杂，更应该追本溯源、去芜存菁，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全盘否定？”
身形佝偻如巷尾老树的姚老爷子依然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那声音在寂静的书院中回荡。
或许是因为很少有人能听他说这些，或许是其他人不理解他的这种不合时宜的思绪，已近从心所欲不逾矩之年的老人，竟然在晚辈面前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那眼眶中的泪水，是对传统文化的坚守与无奈。
可姜旭此刻并不觉得尴尬，反而对这位刚接触不久的外公有了一种亲近的感觉。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赤子之心，方能至情至性！
在他的记忆里，老爷子并非顽固不化之人，相反，他比大多数人都更早接触到西方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