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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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铜镜 (六)

王天鸣笑出了眼泪来,朱蓝山在她的笑声中越来越委屈,或许是患上相思病的缘故,朱县令此刻内心异常脆弱,她的笑声越爽朗,他的眼泪便来的越快。

朱蓝山,在他们跟前,默默地哭了。

他流出两行清泪的模样人天鸣非常无措,又感到荒谬至极,忙关紧房门,回眸数落他,“朱蓝山,这点屁事儿你哭啥?你可是个大男人!堂堂县令面子不要了!”

朱蓝山不管,可怜巴巴地落座,抽抽搭搭地,“不管我梦里那姑娘是谁,这又是哪辈子的破事儿,她在我梦里是真的爱他,又难过到肝肠寸断爱而不得啊!天鸣儿,我思慕你这些年,最懂得这感受!”

说起那场旧梦,朱蓝山的眼泪如水一般哗哗哗。

林清越温和地递过帕子,“如此看来,你上辈子确实是那个姑娘。”

朱蓝山:“.....”

这位兄台,你是不是人,把朱蓝山惹哭了还要补刀?

王天鸣想安抚朱县令,难得有眼色的岔开话题,“姑娘的事儿先不说,你要我们来,不是查到那仨老汉受人指使、梦中行凶敛财的赃物了吗?”

“呸!”提起这茬,朱蓝山喷出泪花儿,愤然而起,“臭不要脸!偷东西偷到老子家里来了!我他娘才反应过来!”

那仨老汉追随梦中人的提示,不久前曾溜进戒备不严的县公署,目的单纯,是来偷东西的。

或者说,是为了挖一份藏在这里多年的宝物。

自己府里头藏着金银,这事儿朱蓝山都不知道,倒也不能怨他,他上任没几年,又因为是花银子买来的官儿,所以处处谨慎,每日三省,生怕品行不端让百姓厌恶,县公署向来一切从简,他自己又会些功夫,所以府里的侍从并不多。

他安排手下从天鸣给的线索里,先是细细摸查了那仨老汉的家,很快发现他们的家小竟有好几人,在老汉们死后变卖家产,逃离似的,离开了关东。剩下留在镇上的亲眷,也都悄咪咪置办了新的住处。

家里刚刚意外死了顶梁柱,一帮妇孺不哭不闹,反倒过起好日子来了?

朱蓝山察觉不对,立即叫了衙门的人一起去查,查来查去,发现这仨老汉死前,果然得了一笔不菲的钱财。

或者说,是一堆古董宝物,置换了大笔金银。

他们虽说是醉鬼流氓,可这笔银钱,却实打实地给了家小保管,所以那些家小在老汉们死后无人敢来闹事。

她们自己售赃还来不及呢。

朱蓝山的人很快从古董商贩处,把那些赃物一一收回查验,又把逃走的那三位老汉的妻小悉数抓回,一一审问后,竟然查到他自己家里头来了。

有一妇人受审时哭哭啼啼,最后竟气急败坏地指责起朱蓝山:

“那些东西都上百年了,压根也不是你朱蓝山的,我们拿走怎么了?”

“就算我们偷了,我家老汉也付出代价了,疯了死了还不算还清冤债啊!人死债消你不认也不成!”

“哪有售脏?我们都是为了保命!”

话到这里,衙役必然多问了几嘴,才知所谓保命的缘由。

老汉们追寻梦境提示,得知县公署池塘边三尺之下,埋着不少金银宝物,他们循此而来,果真如此,挖了不少金银铜器,其中一件,最是惹人注意,明明埋在深土之中,被挖出时却还金光灿灿,仿若新物。

那是一面铜镜,背面刻着关公脸。

铜镜中清晰的映出他们贪婪的嘴脸,哪怕不识古董器物,他们也知道这镜子非同一般,藏于地底不腐不败,肯定另有玄机。

可古董商贩们却不认,认定这是新造的镜子,绝不值钱,哪里像老器物,不肯出价。

眼见铜镜要砸在手里,这仨人不得不分别去想办法,但依然没有人愿意收。

无法,他们只得自己留下。

也是从那日起,铜镜,便让他们日日生出噩梦。

哪怕没有林清越改写的那场惊悚梦,他们也会因此日久生疾的。

连绵不断的噩梦很快让他们意识到铜镜诡异,不得不毁掉镜子以求安宁,可那镜子却毁不去,砸不碎,炼不化。

始终宛若新物一般。

哪怕丢到山里去,第二日也会出现在他们身边。他们也不敢报官,毕竟是从县公署偷来的。

再说,被一面镜子缠上的鬼话,哪位官老爷会信?

事情到最后,以三条人命终结,其余家小走的走,散的散,生怕再与此事惹上关联。

....

王天鸣仔仔细细地看着那面铜镜,与一边同样仔仔细细打量铜镜的林清越肩并肩,在镜子中看着他们自己那四只干干净净的眼睛,没瞧出什么不同。

朱蓝山咳得不轻,好不容易停下来,才眼神炯炯地盯着那面铜镜,“这镜子确实奇怪,它来了后,我的梦里,便全是铃音了。”

天鸣看看他,又看看镜子,食指弹了下镜面,清脆有声,回眸问朱蓝山,“诶,借个床呗。”

朱蓝山挑眉看她,了然明白,她要入梦。

“镜子,也会有梦?”虽是疑问,但他已经果断下了床,要她睡在自己的床上。

“万物有灵嘛,试试看咯。”天鸣从不矫情,捧着铜镜脱了靴子跳上床。

林清越瞄着二人一串默契的动作,眼里闪过几分漫不经心的....不满,但始终没吭声。

半柱香后,天鸣已经打起呼噜来。

朱蓝山怕自己的咳嗽声打扰她办差,推了一把林清越,俩人慢悠悠去了偏厅。

外面的天阴着,好像忍着一场大雪,这几日的天气都是这般阴冷。

朱蓝山跟他没什么话,林清越显然也不想多说什么,小厮上了热茶,俩人就安静品茶。

几盏茶下肚,朱蓝山感到舒服了些,嗓音嘶哑地问,“若找不到心爱的人要来眼泪,我会如何?”

“死。”林清越简言意赅,毫不在意。

朱蓝山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拽住林清越的袖子,“你当真吗?”

林清越斜眼看他,那眼神满是——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

“相思病,思极肝肠寸断,肠都断了,不死你等谁给你上香吗?”

“你出言为何如此刻薄?”

林清越不搭茬,懒得辩解,抽出袖摆,还略有嫌弃地理了理。

朱蓝山已经坐不住了,站起身在他跟前踱步,急得面色通红,踱了几个来回后站在他跟前,抬高声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你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可都要死了!”

林清越不仅安心喝完一盏茶,还唤来小厮添了热水,顺便问了嘴有没有梨花酥,待一应糕饼上来,他才正眼看着面色惊诧的朱蓝山,说了一句让人立马寸断的话,“别怕,每天都会死人的,不稀奇。”

“.....林清越,你到底是不是人。”

“不是。”

朱蓝山凝住。

“真的不是。”后者无辜的再次解释。

朱蓝山不得不压回一口恶气,憋的脸色通红,咬牙问他,“那么再请问,林神医,除了眼泪,我可还有其他活命的法子,请、指、点!”

林清越斯文地吃下一口梨花酥,从门缝里看到外面徘徊了好些来回的杜大姐,心不在焉地说,“你还可以爱上别人吗。”

“王天鸣?”

“我不是说了吗,”他懒洋洋看他一眼,“你不爱她。你只是爱上了求而不得的感觉,显然那是一种错觉。她更不会爱你,她此生,都不可能爱你的。”

“放屁,你懂什么。”朱县令盯着他的眼睛,看不出他心底有丝毫波澜。

“毕竟我不是人,懂的定然比你多一些。”林清越不气恼,反倒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拍了拍朱蓝山的肩膀,以示安慰。

可他脚下却被朱蓝山伸腿绊了一下,一个不稳,虚弱地跌坐在一边,还故作惊恐的看他。

“别装了。”朱蓝山气急,招来小厮,小厮很快带上一个孩子,是一个不过十岁的小乞丐,小乞丐被扔到林清越跟前,“现在我们来说说这件事。”

“什么啊。”林清越的眼睛在小乞丐身上转了一个来回,又落在了朱蓝山审视的目光中。

朱蓝山一手捶在案上,缓缓逼近,“林清越,从京城来的梦差。为何会早有预料一般,数日前便在千里之外,派人来吩咐这个小乞丐,几次将被人丢弃的铜镜,捡了回去,吓死了三个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