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创伤修复互助小组
1.
凯文很快就又活蹦乱跳了,那次意外早已被他遗忘。可是,事故却成了那颗激起涟漪的石子,让莎莉的生活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半个月,表面上一切都恢复如初,但迈克却感到事情越来越不对劲。莎莉再也不去出事的小公园,不仅如此,她几乎足不出户了。
事实上,不是莎莉不想出门,而是不能。自从凯文的意外发生之后,无时不刻的,她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似乎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嘲笑她的蠢笨,都在指责她没有尽到做妈妈的责任。
她开始听到各种并不存在的声音,那些声音让她惊慌,让她坐卧不安,让她相信早晚有一天还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更让她绝望地相信,她会最终失去凯文和迈克。
莎莉深受困扰,她既害怕又难过,而且更糟糕的是,她羞于启齿。她开始没完没了地假想,总觉得下一天早上醒来,屋子里就会空无旁人,唯一留给她的,只有一张绝情的便条。
越是如此,她越不敢开口,面对儿子时精神恍惚,面对迈克时小心翼翼。在家里已是如此艰难,出门则更加困难无比。
渐渐的,一旦莎莉的周围有人,一旦她必须去公共场所,她就会出现呼吸困难,感觉肺部的功能渐渐消失,眩晕、恶心、心悸,甚至随时都可能昏厥,整个人有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2.
就这样又过了一些时日,迈克和莎莉才坐到了心理医生的对面,两个人也才得知莎莉是真的病了。
如果说之前她患上的抑郁症只是伏笔,凯文的意外便是导火索。小女孩艾玛无心的一句“河马女士”,在莎莉的潜意识里设定了标签。对自我的否定和内疚强化了她对自己的伤害和暗示,并逐步放大,导致有针对性的焦虑出现,并演化成强迫症。
在听完医生的一长串解释之后,莎莉终于得直面现实了。如今的她,再也不能逃避,不能坐视不管,毕竟她还如此年轻,她的生命中还有两个极其重要的男人需要她。
“你的问题并不严重,只要接受系统的治疗,我有信心帮助你恢复!”医生的话让夫妇二人放心了许多。
半年很快过去了,她的体重从一百一十五公斤锐减到八十五公斤,虽然看上去她仍然很胖,但是比起之前的严重肥胖,已经好了很多。
但是,莎莉的心理问题改善得并不理想,虽然她已经克服自己对外出、人群和公共场所的抵触,也不再出现明显的呼吸困难等症状,但她仍然没有信心,这让她的社会生活陷入困境。
莎莉的心理医生在此时向她推荐了“创伤修复互助小组”,这是一个纯粹的民间组织,所有成员都是曾经遭受过心理创伤的病人。创伤的类型和程度多种多样,但都曾经或正在造成病人心理上的困扰。
这个组织的形式松散,大家全部自由参加,有专业的指导医生陪伴。地点多是其中某位成员的住所,时间也是随意的,类似于小型的派对。
人们在一起分享各自准备好的食物,然后大家坐下来,选择一名成员,由他或她说说自己的痛苦经历。之后则进入最关键的阶段,大家畅所欲言,或者同样分享自己的经历,或者给分享者鼓励和支持。
在整个交流的过程中,参与的医生则负责控制全场的状态,正确引导和推动,并避免任何不良情绪和行为的发生,但全程不给予直接的指导和建议。
这种通过病人间的合作而达到相互认同、相互支持和相互帮助的做法已经推行了很多年,其效果非常好,有些病人仅仅参加一次就有改善。而后,他们又会成为帮助其他病人治疗的好帮手。对于像莎莉这种对社交恐惧的强迫症病人尤其适合。
但是,莎莉并不怎么配合。她没有勇气对陌生人讲述自己的困扰,这对她来说太过艰难。好在她的心理医生经验丰富,在规劝她时始终和蔼可亲,却又态度坚决。
“首先,你明天要参加的这次活动的主持人曾经是一名医生,聚会将在她的家里举行。我以人格担保,她一定不会嘲笑你、看不起你。相反,她会尽全力帮助你。其次,所有参加者都有自己的困扰,有三位和你一样有一定程度的焦虑和抑郁,他们正在改善,部分得益于这种治疗手段。第三,我同意你先尝试这一次,如果你感觉糟糕,你可以拒绝交谈,甚至可以提前离开。你觉得如何?”
3.
第二天下午,紧张了一整天的莎莉终于在迈克半拖半拽下出了门。按照地址,两人开车到了天堂角海湾的奥克福特大街。这里街道宽敞,两边的房屋都很漂亮,每隔一段距离,错落有致的大树上开满了淡紫色的美丽花朵蓝花楹。
夫妻二人在一处街心公园的对面找到了五十六号,连忙在路边停好车。这幢白色的房子看起来十分精致,前院的篱笆墙修剪得整整齐齐。透过栅栏门可以看到花坛里种满了鲜花,一簇簇一团团地绽放着五颜六色的花朵。房子大门是米黄色的,上面有一些隐约可见的雕花花纹。窗户都开着,百叶窗留着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有人走来走去,还有柔和的音乐声隐隐透出。
迈克扶着微微颤抖的莎莉走到门口,莎莉手里死死地攥着装沙拉的大盘子,那是为参加活动而特意准备的。
两人在门口停留了半分钟,迈克轻声地在莎莉耳边说着鼓励的话。终于,莎莉鼓足勇气按响了门铃,但随即被门铃声吓了一跳,想立刻扭身逃跑。
当然,有迈克阻止着,她只能停留在原地。门开了,一位年轻的亚洲女人满脸微笑着迎了上来。她的面容姣好,一头乌黑长发在脑后盘了起来。只见她身穿一件白色带暗纹的短袖衬衫,腰身纤细,下面配了一条浅灰色的短裙,刚过膝盖,整个人显得优雅从容。她微微笑着,黑亮的眸子里闪着光芒,有一种亲切感扑面而来。
莎莉一下子放松了,她很自然地问道:“请问这里是创伤修复互助小组吗?我们是来参加活动的。”
“欢迎你们的到来!我是安娜。”年轻的亚洲女人开口了,声音温柔动听,令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