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失剑丧母孤儿身
林轩急急忙忙取药归来,远远已看到了自家茅屋,忽然见到一高一低两个人站在屋外张望,高的身穿灰袍,低的穿一身红衣,却是一个女娃,走得近了方才看清,那女子正是穆霜雪,另一个却是其父穆延信。
他慌忙跑将过去,叫道:“穆大叔、穆霜雪,怎么是你们?”穆霜雪乍一见林轩,禁不住满脸欢喜,道:“林轩!你果然住在这里!”
林轩道:“是玉蚕果引你们找到这里的,是不是?”穆霜雪点头喜道:“没错,我说过能找到你,就一定找得到。”
穆延信低眼看到林轩手中药包,问道:“你娘生病了么?”林轩道:“是,我正要给我娘煎药,你们快请进屋里坐吧。”说着便请二人进屋。
穆延信脚下并不移步,问道:“这药是从哪里来的?”林轩道:“是百花谷的段神医所赠。”穆延信道:“哦?那段白石可曾出谷为你娘诊治?”林轩点头道是。
穆延信冷哼一声,道:“好你个段白石,还敢出来招摇撞骗!”气呼呼大步向东便行。
穆霜雪叫道:“爹,干么走得那么急?我还有话要与林轩说呢。”穆延信并不回头,越走越远,她只得朝林轩说道:“等我再来找你。”快步跟了上去。
林轩看他们二人去得远了,便转身进了家门,喊道:“娘,我回来了!”忽地发觉屋内一片狼藉,墙角木箱已被人打开,后壁一副观音像也被撕落在地,东西扔得满地都是。
他心里一惊,慌忙跑进内室,沈玉蓉已然昏倒在地上。他扔下药包扑将过去,叫道:“娘,娘,你怎么了?娘,你醒醒啊娘!”
叫了半晌,沈玉蓉方才缓缓睁开眼来,一看是他,提起三分精神,说道:“轩儿,咱们家的宝剑、宝剑被人抢走了。”话音中已是有气无力。
林轩尚且年幼,并不知祖传宝剑究竟价值如何,看到娘亲受伤却是心里难过不已,禁不住流出泪来,搀她躺回床上,劝道:“娘,你不要动怒,宝剑日后我再去找回来就是了,你现在养好病要紧。”
沈玉蓉摇一摇头,一连咳了数下,嘴角流下血来,林轩急得直哭,劝慰道:“娘,你不要动气,一定要先保住身体,我发誓一定把宝剑找回来。”
沈玉蓉摇摇头,呼吸愈来愈是急促,断断续续道:“轩儿,我、我不行了。”林轩哭道:“不会的,娘,没事的,你一定没事的。”
沈玉蓉又摇了摇头,话音愈加无力:“不行了,轩儿,娘真的不行了。”林轩道:“不,娘,你一定会没事的,段先生是神医,他一定有办法救你,我这就去叫段先生来。”说罢便要起身出去。
沈玉蓉忽地抬手抓住他的手臂,林轩趴到床上,双眼泪如雨下,哽咽道:“娘,你一定会没事的。”
沈玉蓉吃力地道:“轩儿,有些事本来想等你长大一些再告诉你,但是娘快不成了,现在告诉你,你好好听着。”林轩哭道:“娘,你一定没事的。”
沈玉蓉道:“轩儿,你仔细听娘说,不然娘走了也难以安心。”林轩只得点头道:“娘,你说,轩儿一定用心记下。”
沈玉蓉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林家祖上原本姓李,太祖建立大宋以前,李家有一位大将军,名讳上继下勋,李将军与太祖一起追随郭威皇帝南征北战十余年,立下无数战功。之后柴荣皇帝病逝,后周大乱,太祖皇帝奉命帅兵平乱,后来在陈桥驿被属下拥立为帝。太祖建立大宋,天下终得太平。”
沈玉蓉咳嗽几声,接道:“后来李将军与另外三位将军唯恐功高震主,便一起辞去官职,那时太祖命人铸了四件神兵,给了李将军和另外三位将军,说有朝一日若是有人企图扰乱大宋天下,他们便可以神兵为号,共同起兵讨贼,以保护大宋江山。你爹不曾习武,担心天问剑不保,因此当年留下宝剑,期望有朝一日在你手中能得以善用。”
沈玉蓉说到此处,口中咳嗽不止,嘴角流下一条血线,林轩心里又痛又急,双目泪如泉涌,言不成声道:“娘,你不要说了。药、药我取回来了,我立刻熬给你喝。”
沈玉蓉摇摇头,道:“轩儿,这是我们林家的祖训,你要记好,千万不可辱没先祖的教诲。”叹一口气,又道:“以前不许你习武,是娘错了,男孩子不能只懂得舞文弄墨,以后你要寻一位名师,好好跟他练习武艺,将来、将来一定要记得寻回天问剑,报效大宋。我走以后,你随便寻个地方把我埋了就成。你千万记得,日后在世上要一定要处处当心,不可着了小人的道。”一口气说到此处,口里不住喘息,鼻息已是出多入少,双眼目光逐渐涣散。
林轩咬紧牙点点头,擦一把泪道:“娘,你告诉我,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是谁抢走了宝剑?我一定会寻回宝剑,给你报仇。”
沈玉蓉道:“那人蒙着面,看不到模样,只看见他的头上系着根蓝丝带。”眼光忽地一亮,双手死死抓住林轩手臂,道:“不许你为我报仇,男子汉当以国事为重。轩儿,赶走贼人以后,你要找到你爹爹,你们、你们一起再回安平村生活。”话音一落,眼光突地暗淡下去,双手从林轩臂上滑落,跌在床沿,眼皮倏地合拢,眼见不活了。
林轩一边放声大哭,一边抓住她的手臂狠命摇晃,企图将她唤醒,摇了半天,却再不得半点应答,过了半晌,忽然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醒来时天色已然一片黑暗,林轩只觉脑袋一阵剧痛,双眼也是疼痛难忍,触到床上娘亲手臂,但觉一阵冰凉,心知娘亲再也不能醒来,忍不住又哭了半晌,直到眼泪再流不出来。
他跌跌撞撞走出门外,一股凉风迎面袭来,抬起头,只见一枚弯月斜挂天边,昏黄的月光竟刺得双眼生疼,他揉揉眼睛,吸一口冷风,只觉鼻孔、喉咙里干涩难忍,又往前走了两步,只觉双腿发软,忽地跌坐在地上,便就地坐着,想一阵哭一阵。
头顶弯月渐渐向西坠落,东边透出一两点光亮,林轩抬头看看天,方知黎明将至,他伸手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从屋里取出铁锹,走到茅屋东边寻了片高地,动手挖起土来。
直到太阳升至头顶,方才挖出一座坟墓。他走回屋里,看看娘亲尸身,又哭了一阵,小心拿起被褥包裹。
“林轩!”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喊,林轩转过头,只见穆霜雪满脸喜悦跳进来。她看到屋内乱作一团,林轩脸上泪迹斑斑,眼里满是血丝,全然没了往日神采,忙道:“林轩,出了什么事了?”
穆延信、段白石二人随后进了门,段白石看到沈玉蓉一动不动躺床上,问道:“小子,你娘怎么样了?”林轩听他问及娘亲病情,胸中一痛,道:“我娘她、她……”再说不下去。
穆延信以为定是段白石的医术无甚效用,一把将他揪住,骂道:“你这庸医,号称圣手医仙,根本就是个骗子!”
在林轩看来段白石是个大大的好人,见不得他被人误解,说道:“不关段先生的事,我还没来得及熬药给我娘喝,她就被人、被人害死了。”
三人均是大吃一惊,穆霜雪叫道:“什么?你娘她被人害死了?”穆延信环顾屋内,却是家徒四壁,说道:“那人一定为神兵天问剑而来,只怕宝剑已落入那人手里。”
林轩点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穆霜雪见他伤心落泪,忍不住也难过起来,抬起手用衣袖替他拭去脸上泪水,劝慰道:“林轩,不许哭,在我小的时候我娘她得了怪病,连段叔叔都救不了她,我是亲眼看着她离开我的。”
林轩闻言止住哭,说道:“段先生、穆大叔,请帮忙把我娘抬出来,我要好好安葬了她。”穆延信道:“你娘一生清苦,应当好生安息,岂能连棺木也没有?”让林轩候着,自去了屋外。
只听一连三下击掌声,片刻间已有八个人从四面聚在屋,穆延信与几人说了几句话,那几人急急地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那八个人抬了一口棺木返回此处,将沈玉蓉的尸身放入棺中,再抬棺入土。林轩铲土封棺,直到午时方才封棺完毕,浑身汗水掺着泪水尽已湿透。
穆延信问他道:“今后有何打算?”林轩摇摇头,娘亲突然逝去,对他来说直如天塌一般,在此以前他从未想过自己要一个人过,实在不知道明日将要如何。
他埋葬完娘亲,心知终究要一个人过,便重整心神,对穆延信一干人作揖致谢,抬起头来,见到穆延信与那八个人头上都系着蓝丝带,蓦地浑身一震,想起娘亲临死时说害她的人头上系着蓝丝带,而后又突然改口,叫自己千万不能替她报仇,海无涯当日也曾说,凡是蓝教中人头上都系有蓝丝带,害她的人莫不就是蓝教中人?
耳听穆延信道:“若是无处可去,你可随我回水寨住下,日后便把蓝教当做自己家里。”
穆霜雪拉住他的手道:“是啊是啊,林轩,你跟我们回水寨去,往后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我教你凝雪掌,还有无颜哥哥,他教你射箭。”
林轩忽然摇头叫道:“是你们,一定是你们害死了我娘!”三人登时一惊,穆霜雪不解道:“林轩,你胡说什么?”
林轩指着那八个人,道:“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和我娘从汉水搬到此地,只有蓝教知道我家有一柄祖传宝剑,一定是你们跟踪我们,找到我们的住处,你们为了抢夺宝剑害死我娘,是你们,一定是你们!”
三人均是一怔,穆延信道:“小子,这几人是奉命保护你们的,蓝教中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若是图谋你家宝剑,当日在水寨便可下手,何必等到今日?昨日见到你之前,我和阿雪更未踏进你家半步,你莫要污赖好人。”
穆霜雪方才明白林轩话中之意,上前抓住他的手道:“林轩,我们怎么会打你家宝剑的主意?你先不要难过,蓝教人多势众,总有一天会替你寻回宝剑,到那时我会亲手杀了那个恶贼,替你为你娘报仇。”
林轩听她言辞恳切,穆延信所说尚有几分道理,但仍是难以尽信,说道:“我娘临死前曾说,害她的人头上系着蓝丝带,不是蓝教的人还能是谁?”
穆延信道:“蓝教中人头上都系蓝丝带,此话确是不假,但蓝丝带天下人人都能系,难道他们都是蓝教中人么?你别忘了,除了蓝教尚有一人知道天问剑之事。”
林轩立时想起当日遭遇盘龙寨打劫,那马忠也曾觊觎自家宝剑,马忠若是扮作蓝教中人再来抢夺宝剑也未可知,他思来想去难有定论,便道:“在查明真相之前我不会踏入蓝教一步,请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陪陪我娘。”说罢挨着坟墓坐了下来。
穆霜雪知他仍是怀疑蓝教,心里一急,双眼泪水夺眶而出,泣道:“林轩,你怎么能冤枉好人?”林轩心意已决,不再理会她。
穆延信叹了口气,摇摇头,拉起穆霜雪,道:“阿雪,他如今把我们当成了恶人,谁也劝解不了,我们还是走吧。”
穆霜雪泪眼婆娑,抓住他的手,将一个锦袋塞进他手里,说道:“林轩,这是玉蚕果,你好好留着,今后你、你多保重。”被穆延信抱起,渐渐去得远了。
林轩在坟前瘫坐到红日西坠,对着坟墓说道:“娘,我听你的话,去拜一位名师学习武艺,就不能在这里陪你了,你放心,将来我一定学会一身本领,寻回天问剑,给你报仇。”迷迷糊糊说了一番话,渐渐感到腹中饥渴难忍,摇摇晃晃站起身,进屋去胡乱寻了些吃的,又将衣橱内藏的银子带在身上,出了门向城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