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恰南巡绝处逢生
南凛派了军队驻扎在村里了。
美其名曰保护南石碑的百姓，时柯才不信！不仅时柯，整个南石碑的村民都不信！
可他们的日子确乎是滋润起来了。
去年整个南方庄稼收成都不好，尤其南石碑这一带，遭遇了严重的洪涝。他们曾让知县禀报朝廷，可结果是，杳无音信。
上半年来，大家都过着温饱不足的日子，也曾一度认为朝廷弃他们于不顾了。
自打南凛驻了军，幽凛就亲自派人挨家挨户送米送菜，虽也不多，但填饱肚子绰绰有余。
幽凛年十三，自十岁随父征战四方。他父亲原是南凛大将军，于幽凛十一岁时弑君称帝。继而携幽凛一同扩充南凛版图。至今，成为称霸一方的南凛国。
幽凛十二岁时，手上便沾了数不胜数的亡魂，说他杀人不眨眼，也不足为过。
可如今这位亲自走进百家，和颜悦色施舍恩惠的……还能是幽凛吗？
刚开始，时柯每日还是费尽心机想要逃出去给朝廷报信儿。可最近这几天，她竟是动了恻隐之心。
的确，士兵从没有伤过他们，南凛待村民也很好。甚至，在继续往北蚕食了几个村子后，还收了手。
幽凛说得对，她在意的，从来只有百姓的安危与幸福，至于统领一方的君王是谁，她不在乎。
太阳光从东窗射入，被墙壁上大大小小的裂隙筛成斑驳的光影，洒落在孩子的额前。
阳光并不耀眼，轻轻拍打着梦中人。可道路上聒噪得很，吵吵嚷嚷的喧闹声像是要掀了南石碑的天。
时柯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她一个侧身坐起，没敢耽搁时辰，飞出那扇破旧的木门。
刹那间又回来，把桌上的纸仔细叠进袖子里，才又踏出门去。
“上咱这破街搞这么大排场，也不知道是何等贵人。”
“你看人家坐的那马车，可不比是那姓贾的，好个千倍万倍嘛！”
“那能是一个档次吗？贾富成自己那马车我都觉得他不配坐！”
“哎，你看这队人马这么威风，南凛的兵也不管管？”
“那是咱中尧救咱们来了，南凛哪能有那个胆子？！”一个村民隔大老远，故意扯高嗓子喊。
时柯穿梭在人群中，她又矮又小，力气也不大，似河流中的一片枯叶，被推搡着挤向前，挤了很久才到前面去。
她看了眼身边的人，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确实有一队富丽堂皇的车马。
南石碑这几天是怎么了，叫那些达官显贵争先恐后地来。
这怕也是个卖国的。
她踮起脚，把手围了个圈比在眼前。
马车的雕饰，她已无心细看，可马车前那道明晃晃的金印，着实博人眼球。
时柯忍不住心里一惊，原本还圈着的手迅速落下来，贴近了衣缝。她咬紧牙，警惕地朝四周望去，人群中，果真有她不曾见过的面孔。
——那是南凛乔装成村民的官兵。
南石碑地偏，对朝堂之事了解甚少，宫中的珍宝礼数更是闻所未闻。可她见过，她知道，那是中尧皇室的御用官赐。
马车正往这边走着，她也就看清了马车上人的面容。
坐在正中间的男子身穿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布料上不曾点缀什么花纹，但只凭衣服的垂感就知是极好的料子。他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虽多了几分平易近人，也难压他的威严。
这一路，他目光不断投向周围人，眸光里满是亲切和抚慰。
想必是当今皇帝的亲信。
时柯把两只手叠在一起，瞥了眼那些伪装者，装着向远处张望。趁此机会，右手碰到左袖里纸的一角。
皇室的马车离她愈近了……
可她捻了捻纸，南凛对百姓，不挺好的嘛，甚至于中尧更好。
手还抓着纸，马车的声音离她更近了，她才抬眼。
那一瞬间，对上那亲信的目光。
可能因为她是个孩子的缘故，他的目光较之前更和蔼了些。
时柯袖子里的那张纸，此刻仿佛滚烫，灼烧着她胳膊上的每一寸肌肤。她心虚地往旁边别了别眼，不想看到另一个孩子。
那孩子就在亲信身侧，只是病怏怏的，全然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快活。
她看得潦草，心思也确不在此。
时柯并不懂那种感觉，这些天南凛对村民分明都很好，可她总在找理由要把那张纸送出去，不计一切后果。但她找不到，说服不了自己。
尽管如此，她的脚还是不自觉向前迈去。
目光，于是又收回来了。
马车自她面前驶过，随着马蹄的哒哒声扬起阵阵灰尘。
中尧来的亲信一路行至南石碑，到现在都没有半分警戒，想必一路经过的地方都没有向他们汇报南凛的动作。
若中尧是派人来勘察地方的情况……
时柯又往周围看了一圈。
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幸福。
——当然，这是南凛插足南石碑后，百姓不甚真实的生活情境。
中尧派人南巡，必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此次前来，不知再来是什么时候了。若要禀报朝廷，怕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更何况，这次行动幽凛是主子，南凛对百姓好，不排除是和自己的交易。等他持续北上，时机成熟，南凛必会攻打中尧。
幽凛毕竟只是个太子，怎能忤逆南凛皇的命令？
到时候百姓如何……
时柯终于想通了，拔腿去追皇宫里的马车。
待她接近时，瞥见那亲信腰间的玉佩。
——那是，太子！
“哥哥！”时柯灵机一动，喊住前面的人。边喊边向他们靠近。
车队没停，只住脚两个官兵，拔刀叉出在她面前：“闲杂人等请勿靠近！”
时柯年幼，自也羸弱，只得小跑着跟紧车队，也顾不得阻止她的中尧官兵。
不远处的田地里，参差不齐的庄稼清一色顶着面黄肌瘦的脸，耷拉着脑袋。
“今年的收成还是不行。”太子只顾着看庄稼了，没听见有人在喊。
“大人！”时柯换了个称谓，“村中央装水的大缸破了洞，现下村民用水犯了愁，还望大人您去瞧瞧！”
太子本就奉皇帝之命南下巡查，一来巡视百官，二来抚慰百姓。现在百姓主动向他们寻求帮助，即使是个孩子，也绝无不帮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