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西内院中
长安太极宫之北,西内院。
此处的武器监不仅是管理天子、诸位皇子打猎用的兵器,更是出入京师重器的地方。
站在含元殿的最高处,此地尽收眼底。
那双目光清澈的眼睛没有髯毛,双手拿着一块蓝色的布擦着长枪头。
枪头擦完还不忘放在眼前喵一下枪身曲直。
“公公,澧王带着他的三个孩子来了。”
吐突承璀立即放下他那傲慢的二郎腿,将长枪丢给身后的一名小太监。
“承和,走随干爹去迎接澧王。”
不远处箭在弦上的年轻太监杨承和一听弯弓松了一下。
“咻!”
弯弓又绷紧,箭离弓弦,长空破音。
吐突承璀手搭眉间,遮住午阳瞅了一眼,靶心掉落,一只利箭还在靶心之中。
“你们两个去给孩子们准备好水和点心,还有澧王最喜欢的南瓜仁。”
“是!”
两位小太监低头行礼后,立即迈着熟练的内八小碎步离开。
杨承和走过来手上还拿着弯弓,被吐突承璀拿过来丢在兵器堆中。
“澧王果然如约守时,见过澧王。”
吐突承璀弯腰将头低得与腚齐平的行了一个叉手礼,一旁的杨承和象征性的抱拳低头,见义父不对劲,连忙照做。
澧王李恽抱拳之后连忙扶直吐突承璀,挥手让杨承和免礼。
“国公免礼,昨日那么隆重的宴会,还舍得去父皇那要佳酿过来陪小王。就算昨日国公不开口,小王今日也会来拜访国公。”
李恽说完将右手中的佛珠挽手带上,双手去握住吐突承璀的双掌。
李恽隐约能感觉到手掌中的老茧。
三个孩子目光一直看着父王,当李恽将眼前的公公搀扶起来那一刻,一直在等待时机。
吐突承璀目光一转李恽三子便异口同声的道:“国公叔好。”
“长子汉儿、次子源儿、小儿演儿。”
吐突承璀刚要蹲下身子想什么词儿夸长子李汉,小儿李演却先开了口。
“国公爷爷真年轻,都不长胡须,不像父王每过几日那玩意就长出来戳人。”
杨承和手放在鼻孔前捂了一下。李恽手负在背后将佛珠滑下来转动了几圈。
“呦,小嘴真甜。”
吐突承璀轻轻的捏了一下李演的嘴角。
吐突承璀准备将目光转移到长子那边时,突然想到了该说什么。
“二皇孙长得最像澧王小时候。”
李源嘟嘟嘴将目光转移到李恽脸上,以后自己长得也不赖,脸上微带笑容。
“大皇孙长得与娘娘当年与陛下初见时那般天生丽质。”
“真的,我长得最像皇奶奶?”
李汉眼睛挣得最大,激动的去拉李恽的手臂,李恽微微点头。
吐突承璀立即又将目光移回到小儿李演身上。
吐突承璀突然发现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跳,李恽将目光从李演的身上挪到吐突承璀的脸上。
吐突承璀在犯难的眨着眼睛,这一副炯炯有神的面孔略带福相,吐突承璀好似在哪里见过。
任何人一看李演就是一个淘气包,夸他聪明、机灵可还行?
“我长得跟我母亲最像。”
李演傲气的鼻孔冲着吐突承璀。
“哦,小王孙一提,还真有九分相似。小皇孙定于王妃一样,知书达理,能言巧辩。”
“那当然,父王从吵不过我母亲。”
李演抬头看着李恽龇牙大笑,并不觉得害怕。
李恽转头干咳一声道:“杨承和,带孩子们玩去。”
“皇孙随我来。”
杨承和抬手做请,三位皇孙随着他走。
李恽熟悉的往武器库进出库迈步走去,吐突承璀跟在后头。
李恽目光扫视了一眼地上的兵器,还有旁边晒着的轻甲,这些专门是给皇子身边的禁军专用。
京师有战事,则是重甲,凭以往的经验,李恽便是猜测了一下。
“呦,拿出那么多兵器擦拭,是我哪几位贪玩的弟弟又要结队出去狩猎?”
“澧王果然慧眼明珠。大后日,太子、六皇子与两位回鹘小王子相约郊外狩猎。”
李恽脚一搓,地上的轻行弓弹到他手中。
用劲一拉,弯弓缩成一团。
地上的弓箭都做好了标记,每一个箭袋里面都装着同一符号。
“以我对太子的了解,他求之不得后日去,为何延了一日。”
李恽知晓,明日大事,便是他回京师的目的之一。
“本来是定于明后这两日。但都有要事给耽搁了。”
礼部已定好日子,皇宫派人来十六请李恽赴宴之时,便有透露。
明日设宗礼迎燕国襄穆公主凤发从通化门走朱雀大道,再入祖宗祠堂。
“哦,后日有什么要事。”
“后日,便是武相出殡之日,这两件大事皆是太子爷离不开身。”
李恽弯眉站立,初见父皇饮酒之时,聊及此时。
太宗之朝,曾有杜如晦被国仗大庭广众之下被打死。
这是百年之后,明目张胆的行刺当朝丞相。
“武相之死,凶手查出来了?”
“这一次,陛下已经可以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了。”
李恽点点头,虽说过了头七,但也在七七之内。
“这是什么意思?”
李恽指着桌上面有两把重型弓,特意被做了一些手脚。
“回鹘草原之地,骑马打猎为生,带两位王子去狩猎,不能枪了太子与六皇子的风头。”
“这应该不是太子的意思吧?”
李恽了解他的三弟李宥,与父皇相似之初,便是做事光明磊落。
倒是六弟李悟,争强不择手段。在百岁院中长大,嬉戏打闹时就时常不遵守游戏规则。
吐突承璀看了周围一眼,微微点头。
“哼!保义、崇德两位小王子也是祖故母之子,大唐回鹘现在交善。”
李恽将两把重型弓拿在手中,隐约可以看到弯曲的部分没有弹性。
李恽用力一拉,果然很费力。
“自身不强,还这么耍花招。”
李恽刚好要将重弓往地上一丢,被吐突承璀给拦住。
“澧王,人家亲兄弟的事儿,我们就不必瞎掺和。”
“况且,老奴也是按令办事,得罪了降王,便是得罪了郭妃,还有郭妃身后的郭家。老奴好不容易找了一个这么个得闲的差事,还请澧王见谅。”
李恽知晓,崔群拦了他这位庶子的太子之路,但是李宥却从未有想过当太子之事。
在大殿之中,李宥收到诏书那一日,太子莫名其妙,口中提过为何不是二哥来当。
当提到嫡子之时,李宥一句六弟也是嫡子脱口而出。
李恽身上的腰带就是太子进入国库之时,多抓了一条送给他的。
“那好,狩猎之事,也算小王一个。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李恽说着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如雷惯耳。前太子之死,李恽首先怀疑的便是他这位异母的六弟,还有后宫得宠势大的郭妃。
“老奴遵旨,澧王想要什么弓。”
“当然是最好的,实在不行还可以送人。”
李恽手指尖指向那无用的重弓。
李恽心中愤愤不平,拿起了吐突承璀方才擦亮的长枪。
“国公,要不咱俩过上几招。”
李恽拿起一把长枪,在脖上翻绕了一圈。
“好,老奴让他们拿裹好练枪棍棒来。”
李恽将枪身捶地,能听到实木发出来的清脆声。
“不用。就用这个,点到为止。”
“澧王,老奴怕刀枪无眼,伤着澧王,陛下那儿,不好交差。”
吐突承璀与他那些干儿子们比试,都是用着裹棉布有保护的木棍,用尽力气垂在身上,那也只算做挠痒痒。
“有软甲怕啥。父皇又不是不知晓我与国公的关系。”
的确,在李恽看来,这大明宫里面的长辈,除了父皇与二皇叔,便是这位从小随父皇长大,受过母妃恩惠的老太监。
“那老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来,穿上。”
吐突承璀正为难的行礼,李恽就捡起一套软甲丢给他。
“单刀破枪?”
李恽将软甲穿好,吐突承璀还是考虑再三拿出了木制大刀。
“刀枪无眼,老奴还是怕失手伤及澧王。澧王跟陛下倒是不会怪罪,若是被陈公公手下的人看到,又得在陛下耳朵前聒噪。”
李恽听到陈弘志心中就很不爽,无奈那个娘娘腔最讨得李纯欢心。
“四肢轻伤还不打紧,若是划伤了脸,皇上后宫的妃子们知晓,老奴定又要被问罪。”
这大明宫与十六王宅之中,李纯那一辈脸蛋最耐看的便是冀王李絿,这一代成年男子之中,便是李恽。
“好吧。那小王就勉为其难”
沙子地上,李恽的铁枪也被换成木棍。
“国公,使尽全力啊。”
“澧王放心,老奴不会手下留情。”
···
吐突承璀手握木刀站立不动,就等李恽挥枪而出漏出破绽。
吐突承璀手握着木刀有些懊悔了,平时与他练武的这些干儿子没出十招便被他制服。
可是现在与澧王已经过上二十多招,竟然不能靠近李恽半步。
李恽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单刀破枪,便是在长枪挥出之后找出破绽上前突进。
李恽索性就自己上前走了两步。
“哈!”
吐突承璀见状大喜,终于等到挥枪的李恽先出手。
木刀往前挥砍之时,李恽将木棍快速收回,接连三个过肩挑,让这位在西内院常年不败的公公连摔三个跟斗。
含元殿最高处,一人站在上面撇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