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不能死
大狱茶室中,一盏茶杯被李牢头一把从桌子上拍碎在地。
一旁的李怡被吓了一跳。
李愬则是一脸淡定,裴安拉住躁动的李牢头。
“我不要这些钱,我要大狱里面着一把火,让他们化成灰。”
李牢头声音嘶哑,手指指向大狱的方向。
“李叔,你冷静点儿,如果那些回纥使团死在洛阳,回纥可汗定会找大唐麻烦,两国百年邦交之愿,会因为你今日鲁莽之事,毁于一旦。”
“有种他再杀到洛阳来,他来之前我先宰了他的儿子,把他头砍了挂在城墙上。”
裴安还是死死的抱住李牢头。
李牢头毕竟上了年纪,体质已经不及正值当壮之年的裴安。
李牢头面色赤红,裴安同样眼中血丝可见。
“嘭!”
正当李牢头跟裴安还在挣扎时,一拳锤在桌子上。
“李叔,够了。这不全是回纥的错。”
李愬终于是忍不住大吼一声。
李牢头听到李愬发威,被吓了一跳,立即收起犯浑之态,规矩服软。
裴平见他老实很多就松开了他。
从小孤儿长大的李牢头,此时心中的仇恨充斥着眼眶。
顾全大局对于失去亲人的他来说,微不足道。
“李将军,你说不是他们的错,是谁的错?”
李牢头指着大狱的方向,手指头颤抖个不停。
“玄宗、李林甫、杨国忠。”
李牢头气得一屁股坐回凳子上,李愬拿着桌子上崇德的鱼符瞄了一眼。
“刚才给李将军磕头喊冤的那个也是小王子。只是他的鱼符在我十皇姐那。”
李怡稚嫩的声音一开口,李愬与李牢头对视一眼。
此时二人同时迷惑了一个问题,十公主怎么跟他们扯到一块了呢?
李愬转头看了一眼裴安,似乎他有话要说。
“十三皇子说的是真的,十公主殿下的确认识这两人。那天我找到皇子与公主时,他两就与公主和皇子待在一块儿。”
此时的李愬就更加疑惑了。
李牢头此时叹了一口气,跟皇族认识,那两小子跟皇族认识,这把火他是放不了了。
“那个保义王子的鱼符是他给我看,我没还他。他用绳子将我与十皇姐从马上拽下来。”
此时听着的三人同时眼皮一皱,似乎这又是一个弄死他们的好时机。
李牢头双手握住李怡的肩膀,激动到:“小皇子,你是不是一直想报这坠马之仇。我帮你弄死他。”
李牢头突然一转画风嘶哑的声音中掺杂着几丝哄骗三岁小孩惯用的语气。
李牢头哄骗间手掌还做出掐死人的狠毒手势。
“我是想过弄他,可没想过弄死他。”
李牢头一听瞬间有些失落。
对于李牢头来说,套马绳让皇子坠马,那必定是死罪。
只要眼前的小皇子点点头,弄死在大牢当中,京师京兆府、刑部三司也拿当朝皇子没办法。
“现在朝廷正是对吴元济动刀,父皇一心要削藩,一些节度使都是墙头草。”
李牢头瞪大嘴巴呆呆的看着李怡,李愬此时也将目光转向这个小孩身上。
“如果为了洛阳与本皇子一时解恨将这些回纥使团弄死,那么大唐就必将陷入内外两线作战,别说什么大唐中兴再到盛唐盛世,可能又会被一些早已虎视眈眈的节度使检了便宜。”
李愬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小皇子竟然想得跟他一样,顾全大局的眼光竟然比他更长远。
李愬看着小皇子的眼睛,那种犀利、坚定的眼神是一个城府极深、阅历丰富的成年人才能做得出来,就比如老丞相。
“河阴漕院粮仓被烧朝廷缺粮、宰相御史被杀朝廷缺将。”
李怡说到此处特意停顿了一下看向李牢头,李牢头又一脸震惊的连连点了点头。
李怡又转头看向一旁手抱唐刀的裴安,低头不语的李愬,李愬的食指不停的敲打着桌子。
“眼下正是需要联合回纥之时,还望李牢头三思。新仇旧恨先放一边。”
李怡边说着边拱手给李牢头行了一个礼,李牢头见状赶紧从凳子上起身给李怡回了一个礼。
李怡讲完之后空气中安静一瞬。
李愬瞬间站起身来给这位小皇子鼓掌,李牢头跟裴安也跟着鼓掌。
李怡望向三人,李牢头跟裴安的脸上,写满着疑惑,尤其是李牢头,用着异样的眼光看向这位小皇子。
裴安在老君山时已经被小皇子的一通话给折服了一次。
李愬的脸上则是带着一丝丝欣慰。
“好,小皇子讲得好。不愧是武丞相和裴中丞的爱徒。”
李牢头跟裴安这才恍然大悟,这二人可是朝廷对抗淮西主战派响当当的一、二号人物。
李牢头虽然只是一个洛阳的大狱中的看管,但他对这两人的名字并不陌生。
三日前,京师传来宰相、御史遇刺的消息。
去年这二人的名字李牢头也记得,朝廷众多的文武百官是与淮西主和的。
可是武元衡一句话说到了李纯心眼里“若是此时再妥协,那么陛下就如东汉末年的汉献帝一般,今后在大唐也做不了主。”
成德用兵打了一个平手,王承宗给李纯台阶下,才保住大唐脸面,只因他是勤王之孙。
主战就要有钱有粮,各地酷吏打着淮西主战的幌子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若不是去年贬过来的老丞相及时在洛阳止住谣言,并处罚一批酷吏,恐怕先哗变倒戈的就是洛阳百姓。
为此事,武元衡跟裴度还被骂了几个月。
更有甚者扎小纸人毒咒。
李愬一解释,李牢头也才明白不愧是那两位的门生。
“十三皇子,李将军,我明日就将这群人放了。”
“我说不杀他们,可没说要立即放了他们。”
李怡也立即从凳子上站起来。
一旁的李愬与裴安互看一眼,明眸一笑。
“具体怎么做,十三皇子与李将军吩咐小人,小人照做便是。”
李牢头不在挣扎,拱手行了一个礼。
牢里的兄弟已经在今晚拿纸衣戏耍了他们一番,气消了一小半。
方才小皇子分析了这层厉害关系,李牢头听完胜读十年书。
不过听小皇子最后的语气,那些人还罪小皇子的人,小皇子还要收拾他们。
李怡一摆手,三人都靠近了小皇子一些。
大狱传讯间内,保义刚要下跪,被李愬连忙制止。
“不用跪。”
保义刚弯曲的膝盖立即又站直,李怡参与便会暴露身份,他特意在木板做的隔间后偷听。
“我听他们说你是回纥的王子。”
“嗯。”
保义听完激动的点了点头,李愬却站在保义面前仔细打量着保义的面孔。
保义从山上逃下来时也没洗脸,李愬再看他那好几天没有打理的胡须。
两边的胡须都遮了他半面脸颊。
正常人在山林中见到保义这副模样,身子都不由得会打个寒颤。
“李牢头,派狱卒去打盆洗脸水来。”
李愬在保义面前表现的有些心疼,其实他心中彻底的乐开了花。
李愬刻意的牙齿咬住下巴,使劲掐了一下自己大腿。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笑出来,若是笑了接下来的戏可就不太好演。
李怡听李将军这么一说,通过木板中的小孔细看了保义的面容。
他在隔间那边也咯咯咯的闷笑住。
站在李愬旁边的裴安实在忍不住,快要笑了出来,他立即往门外跑。
保义在这一瞬间突然听到了隔壁仿佛有土拨鼠的声音在叫。
“裴安,你去哪儿?”
“我听到老鼠在隔壁啃桌椅,我过去弄死他。”
李牢头则是见多识广,屋子里就他一个一脸淡定。
看了三十多年大狱,这些场面李牢头见得多了。
不能满足与情夫谋杀亲夫的小美妇、与友人一聚喝酒丧失理智将别人打死的俊貌举人、发生口角将人致死的纨绔子弟。...
那些抓捕进来的俊俏犯人,在入狱之前哪个不是少年才俊、雄姿英发,倾国之容。
到了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贼人都不再多看一眼。
狱卒们则是面如死灰的只在乎他们进来时有无打点。
若进来时有打点,那么每隔个三五日会打盆冷水给他们单独洗洗脸。
若是进来没打点,狱卒莫说看见他们,就算是听到他们喘气都带着些厌恶。
裴安跑得远远的大笑了一会儿又跑到李怡的那个房间。
他一进去就看到李怡趴在小孔那手捂住嘴巴身体不停地在颤抖。
“干嘛笑那么久?”
裴安轻步挪到李怡面前,李怡捂住嘴巴手指抖动的指向那个小孔。
裴安将眼睛凑了过去,他嘴上的正要放声大笑被李怡捂住了嘴巴。
裴安看到狱卒端进去的清水被保义弄得比粪水还黑。
“把这盆倒掉,再去端一盆来。”
“是。”
狱卒答应又转身离开,李愬说完紧咬着牙齿。
“王子,你先洗,末将去出一下恭。”
狱卒小赵端来第二盆水,保义洗完后才略显些浑浊。
李牢头抬头看着此时的保义顺眼了许多。
并转头对一旁狱卒小赵吩咐道:“明早换监,你交代他们打几桶水给里面关押的犯人都洗洗。现在太晚了,就算了。端水去倒的时候拿块毛巾来。”
“是。”
狱卒小赵端着水往外面大步跑去,转角处刚好撞到出恭回来的李将军。
李愬被弄得褂子都湿透了。
小赵吓得又将手里的盆放掉在地,水又直接灌进李愬的官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