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解惑传师
姜劲这才知道周老谋的是什么,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明知自己是在用计拉拢他,却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加入自己,当下心底也暗自升出些钦佩之意。
这周老话里话外,竟是想借着自己的机缘,掰正他们行子人的名声!
“却没想到这周老竟藏着如此傲骨。”钦佩的同时,姜劲也暗自有些心惊,竟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了。
说来也怪不得自己,原见之前周老明明实力并不逊色于严武,却对自己一口一个大人叫着,满脸也带着谄媚,姜劲一开始也觉的有些怪异的紧,可习惯了之后,竟也下意识认为是理所应当。
毕竟他不光对自己,便是对那些故意刁蛮的城防兵,也是一副点头哈腰的姿态。
往往人就是这样,无论一件事情看起来多么不合理,只要接受的人多了,大家便也都会习以为常。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普度寺夜拜是如此,此时行子人的遭遇也是如此。
可如今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便是连姜劲也替行子人感到憋屈。
都是为了除祟卫道的人,况且这行子人连正经的俸禄都领不到,行事全凭一颗善心,凭什么就要比你这监天司矮上一头?难道只因为行子人用的法子邪性?
可用邪性的法子救的人命,便不是人命了?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但就是如此一想就通的简单道理,不单单是那些城防兵与姜劲没意识到,便是连严武对这行子人,言语间都带着一丝忌惮,由此可见这行子人的境况已不知持续了多久。
甚至久到了大家都理所应当的地步,只能说潜移默化的力量是巨大的。
这个潜移默化的刻板印象是谁造成的?是不小心?还是故意为之?
一时之间,姜劲也想不通透,便也揣起了糊涂,正色应声道:
“这真是抬举小子了,小子倒也不懂什么机缘气运之说,只明白这世道干实事的人少,明哲保身,隔岸观火的却大有人在。”
“周老交代的,小子定会尽力。”
也并不是姜劲不敢答应,实在是目前自己的实力太弱了!
重新出现的拘魂之术、笼络妖物的妖僧住持、用欺天术偷得人形的妖物...
这几天经历的种种让他也意识到了这原本平静的世道似乎要真的要变天了。
而自己也被这些问题裹挟着,不由自主的向前挣扎行进,连自保都要拼尽全力,这正名之事,离自己还远着呢。
但姜劲所言也并非是客套话,而是真的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周老既然愿意舍命把宝压在自己身上,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其对自己的期望。
念及于此,方才周老关门的喜悦荡然无踪,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肩上仿佛背上了重重的担子。
周老闻听此言也笑着说道:“有压力了?步子一步步迈就是了,若你最终真失败了,到时候老夫恐怕也没命怪你哩。”
说罢,便蹲到塌边,把着陷入昏迷的王婶手腕,闭目沉思起来。
见周老开了句玩笑缓和气氛,姜劲也停止了胡思乱想,与之一齐看向榻上的王婶:
“干娘体内的邪术被我破了,理应无碍,这周老又是如何认出她是中了拘魂之术呢?”
虽是好奇,但见周老此时表情凝重,心下没来由一紧,也没贸然开口问询,而是在一旁屏着气默默的瞧着。
只瞧得那周老蹲在王婶身边,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沉思片刻,继而起身出了门,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取来了个青布包袱。
又当着姜劲的面,把这包袱打开,在里面丁零当啷细细的翻找了一阵,终于掏出了个黑褐色的物什。
只见那物什干巴巴的,瞧着土里土气,拿出以后还直掉渣,倒像是块下雨后在街边胡乱撮合捡起的烂泥喀拉。
“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姜劲望着周老手里的物什,好奇无比。
“去,给我拿个泥瓷碗,再弄些无根水过来。”
周老并未过多解释,而是急急的吩咐姜劲道。
“好。”
姜劲知道此时不是多问的时候,当即起身来到了东侧厨房,取了只粗泥碗,而王婶一家只是寻常百姓,并无无根水,好在姜劲请符箓时需要,便时时在身上备着一些。
于是从道簪里取出些无根水倒在碗里,端进了屋。
屋内的周老此时已经掏出个捣铜,将那物什放入其中,用杵臼细细的捣了起来,见姜劲回来,便接过水,随着上下研捣,缓缓将这无根水掺了进去。
这一掺不要紧,从那捣铜里登时传出一股极其刺鼻的腥臭味,闻着像是条阳光下闷了个把月的臭鱼。
周老手里捣着药,眼睛也没闲着,此时撒抹到姜劲被这味道熏得拧起了眉毛,便嘿嘿的笑道: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想成这行子人,路还远着呢,这些物事虽看着怪,但若少了它们,我们这些泥把事也就完喽。”
经了方才的事,周老心情似乎不错,话也多了些,质朴的老脸带着些得意说道:
“我跟你说小子,这得亏是遇到了我,要不寻常人压根看不出来这毛病,到时候,你这干娘就算治好了也是痴的。”
“周老说的没错,便是小子方才也以为干娘并无大碍了,既然如此,这干娘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姜劲顺杆问道。
“你小子...也罢也罢。”周老见姜劲做出一副勤学好问的模样,不禁失笑,却还是细细的说道:
“你干娘害的这病也不罕见,想必平日你应也见过一些家中遭了重大变故的人变得疯疯癫癫的吧?”
见姜劲点头,周老继续说道:“若是郎中来了,便会说其是犯了癔症,但在我们行子人眼中,这便是失了魄。”
“失了魄?”
“没错。”此时周老已经将碗里的水一点点全部活了进去,此时那捣铜里变得黑乌乌一片,倒真像是泥巴了一样,也不嫌弃,又伸手将其抠到手里,揉搓了起来,嘴里也不闲着,继续说道:
“总说魂飞魄散,其实倒是反了,这魂一直是跟在在魄后面的,只有魄散了才会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