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真的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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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受命于天

被斯波义将、足利义满两人注视的祖阿打了个寒颤猛地回过神来,面前之人是建文君不假,但室町幕府内部的矛盾已经相当尖锐,现在如果再多出一位‘建文君’,幕府内部所有平衡都会被打破。

可如果他不承认这是建文君,而天朝士人心系建文君,将来传扬出去,自己又会被骂成什么样子?

祖阿当即认定这是一潭浑水,反正我不蹚,谁爱蹚谁蹚。

御座旁就坐的足利义满最先忍不住,开口道:“祖阿何故缄默?”

室町幕府中,只有祖阿这批使团在建文元年入朝,见过朱允炆。

祖阿双目微阖思忖片刻,轻颂一声佛号,决定实事求是道:“阿弥陀佛,禀太政,此人天日之表,贵不可言。”

足利义满等人旋即会意,天日之表,终究也只是‘表’,祖阿认可了建文君的长相,但并未对其行礼称臣肯定建文君的身份,具体是不是,你们说了算,莫挨老子。

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让足利义满想入非非了,这张脸是大明太祖高皇帝钦定的皇位继承人,是中原九州之法统所在,当初朱元璋就是将皇位传给了这张脸的主人,足利义满的心中突然燃起一道火苗……面前之人,是不是真的建文君,重要吗?

诚然,足利义满心动了,已经供了个后小松,再添一位建文君,又何尝不可?

足利义满的反应被斯波义将看的清清楚楚,二人幼时相识,光屁股撒尿和泥长大,他甚至比义满还要了解义满,之所以留着后小松,无外乎就是贪图后小松身上的大义罢了,可现在义满手上有了建文君,后小松又将何去何从?斯波义将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丝丝细汗。

见足利义满还未开口,斯波义将抢先道:“吴惟诚,你携此人来此,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匡扶大明江山社稷而来!”

“燕王在金陵,与我等何干?!”

此时的吴惟诚也开始按部就班的开始代入‘建文死忠’的黑脸身份,厉声道:“天子膺天命覆帱万国,今燕庶谋逆,天下人皆当应诏勤王!尔邦难道不在世间不成?”

吴惟诚通晓倭人各派情况,知道只要足利义满没说话,斯波义将就只能跟他斗嘴,论起辩经,吴惟诚或许不是中原大儒的对手,但应付斯波义将这种捧着《三国演义》学经典的倭人,无异于降维打击。

皇帝跟天子,从来都不是一个东西,皇帝为祖龙所创,取德兼三皇,功盖五帝之意,是谓神州主,‘天子’称谓则是源自夏商之前,经宋儒张载改进后,衍变为天父地母之嫡长子,凡天覆地载之人,皆为天子臣民。

不出几句话,斯波义将便被驳的哑口无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兹事体大,此人身份未明,还请太政从长计议,臣奏请召细川氏、田山氏共议。”

倭人自诩‘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效仿隋唐中书、门下、尚书三省而置三管领之职,可这三管领却是由斯波、细川、田山三家世袭罔替。

而后斯波义将便起身看向身后的刘路三人道:“还请诸位赴偏殿歇息。”

斯波义将表面恭顺,实则不容半点余地,见足利义满不置可否,数名武士已然上前,将三人拦在身后。

吴惟诚只得朝刘路使了个眼神。

黑脸已经唱完,现在轮到他这个唱白脸的上场了,毕竟是画饼专业出身,刘路知道做这种几乎没有本钱的生意,最关键的就是先把金主拉上船,即便是金主想从长计议也必须在船上议!

刘路将心一横,挺身而出道:“太政且慢,容在下一言!”

见三人不肯走,斯波义将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般勃然大怒道:“你这唐人好生不识抬举!这里不是大明,政令皆由幕府而出,岂容你等置喙!”

足利义满固然容易上头,但毕竟是岛内枭雄,找人劝谏一番总还是能拉住的,刘路现在不管不顾冲将回来,分明是想趁着足利义满神志不清,诱使义满表态。

刘路没有理会斯波义将,对足利义满画起饼来。

“今天朝社稷倾颓,太政当真没有挽狂澜于既倒之意吗?!”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无有饮马西湖,老死杭州之志?”

斯波义将愤然起身,用倭话对着门外的武士高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速速将此人拖出去?!”

“饮马西湖,老死杭州?”听到这八个字,足利义满顿时瞳孔大颤,不由自主的激动道:“我已年近五十,当真能成此大业吗?”

这个世界上本没有骗子,能骗你的人只有你自己,那个一直告诉你这项目能赚钱、她喜欢你的人恰恰是你自己,高明的骗术从来不是让人相信,而是给人希望。

没有野心,足利义满决计活不到今日,更做不到今天这个位置,说动足利义满的,同样不是这位漏洞百出的‘建文君’而是足利义满的野心。

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早已心生不臣。

“建安元年,魏武帝亦已年满四旬!”

自幼视曹操为偶像的足利义满岂能不知,建安元年七月十八,曹操朝天子于雒阳,遂奉天子以令不臣。

“太政!兹事体大,不可武断。”斯波义将激动起身。

不待斯波义将说完,刘路已然掏出了杀手锏,明黄绸缎下,一方白皙温润的玉玺映入足利义满眼眸,在看到传国玉玺的那一刹,足利义满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竟是热泪盈眶起来,视线再也挪不开分毫。

“可我不是汉人,我是倭人……”

“太政岂不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刘路注视着足利义满,将手中传国玉玺缓缓奉上。

这是‘受命于天’跟‘宁有种乎’的双重诱惑。

若非天意如此,这传国玉玺跟建文君,又岂会漂洋过海至此?小心摩挲传国玉玺的足利义满亦喜亦悲,嘴角上扬的同时泪水决堤而下。

足利义满的失态看得御座上的后小松脊背发凉…你去匡扶大明社稷了,那朕呢?

“太政……我国自古万世一系。”后小松惶恐开口,试图让足利义满恢复理智。

“闭嘴!”

目睹了这一切的斯波义将早已不忍直视,刘路跟吴惟诚的谎言实在太拙劣了,即便是你刘路想辅佐足利义满当‘曹操’,也不至于当着‘汉献帝’的面这么说啊!

抱着传国玉玺癫了好一会的足利义满终于逐渐冷静下来,目光重新恢复凌利。

“二位尊使携至尊莅临,定然是已经有了平燕之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