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平天傩面
元界，凡尘天。
青州，西昊国，魁杓岭。
“将军，渊龙卫攻上来了！”
陆芜立在厚木庙门内侧，身形被阴影完全遮掩。
他手里提着一柄宽厚青铜长剑，上面布满缺口，身上的蛟纹青甲上也是沾满血污，遍布剑痕。
他那线条硬朗的下颌上，粗短的胡茬略显狼狈，令那双桀骜不驯的飞扬刀眉看来有些格不相入。
陆芜死死盯着门外，一群黑甲兵士手持明晃晃的利刃，沿着生满青苔的石阶，潮水般向上涌来。
守卫的青甲兵士一个个倒下，毫无还手之力。
大日西沉，余晖映照在对面山崖，被染成血色的水瀑滚滚而落，落雷般的响动将石阶上的喊杀声掩去些许，令此战少了几分惨烈。
庙正中，一尊布满灰尘的金色塑像昂然而立，顶生牛角，手执大戟，神威凛然，乃是太昊国正神长庚真君。
万余年前，天帝陨落，帝器六天神鼎崩毁，散落四方。
后有生灵偶然发现，执六天神鼎残块者，可获天地权柄，开祀筑庙，聚纳众生愿力，便可自立为神。
一时间，元界诸天神灵并起，天下大乱。
为夺六天神鼎残块及信众，诸神驱使信众互相攻伐，厮杀不休。
这位长庚真君，便是其中并不少见的败者。
数月之前，陆芜所属的青玄国龙骧卫，在付出巨大的伤亡之后，一举攻陷西昊国国都长庚城，斩其信众无数。
长庚真君因此神力大减，不敌青玄国正神洞阴龙君。
然立下大功的龙骧卫并未获得封赏，反而等来了一场围杀。
为安抚西昊民心，洞阴龙君降下神诏，驳斥龙骧卫罔顾上令，擅自屠戮西昊民众，罪大恶极，全军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于洞阴龙君而言，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若能聚纳西昊千万民众之愿力，所剩不足千人的龙骧卫残军自然不算什么。
若是不能，也能除掉在青玄国声威日隆的龙骧大将军。
龙骧卫残军艰难杀出重围，最终被围在这魁杓岭的长庚真君庙中，不得不说倒也是一种讽刺。
咚~
一声闷响从身后传来，陆芜回头看去，就见龙骧大将军楚铁城倒在地上，胸口插着洞阴龙君赐下的宝匕，血流不止。
陆芜一惊，连忙赶了过去。
楚铁城直勾勾的盯着天，布满裂纹的灰白嘴皮蠕动，抬手抓住陆芜胳膊，忏悔般道：“我错了！神要我们死，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岂能贪生怕死，违背神意？”
言罢，他松开陆芜，气绝身亡。
陆芜默然。
对大部分人而言，神灵的旨意就是一切，不过他有些不一样。
从记事起，似乎冥冥中有种意志在阻挠他，让他始终无法对神灵全心屈从。
但为了生存，陆芜一直将这点隐藏得很好。
故而在他看来，他们或许真的错了，但绝非错在未遵从洞阴龙君之意去死。
铁锈味的风灌进庙里，外面的厮杀声逐渐平静。
渊龙卫杀了上来，将门口围得密不透风。
身着黑色龙纹甲胄的渊龙大将军秦升，龙行虎步，越过人群中走进庙中。
他约四十余岁，身材魁梧，蓄着修剪得极为整齐的八字胡，面容威严，腰间悬着一柄龙首宝剑。
看着楚铁城的尸体，秦升冷声道：“违抗神令，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随即，他俯瞰着一旁的陆芜，高高在上的道：“罪卒，你也自裁吧！我不想你的罪血，脏了本将军之剑。”
“有罪的是那恶神，非是陆某！”
陆芜缓缓站起身来。
他本青玄国农户之子，十六岁怀着满腔赤诚加入青玄国军伍之列，从此为洞阴龙君东征西讨，至今已有十余载。
他在战场上数次死里逃生，因外出作战，连双亲辞世也未曾赶得及见最后一面，然倾尽一切侍奉洞阴龙君，最终却只换来洞阴龙君的诛杀谕令。
这是不可饶恕的背叛！
所以，他绝不会如这位龙骧大将军一般，惶恐自绝。
“大胆！”
秦升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区区一个罪兵，竟敢对神灵出言不逊，如此大逆不道，果然该死！
“杀了他。”
他一招手，那些渊龙卫的兵士立时如虎狼一般扑向陆芜。
事神者为巫，分六等十八品，陆芜是上品巫卒，但这些渊龙卫至少是中品巫卒，其中同样不乏上品巫卒。
他虽然是龙骧卫精锐，战技精湛，骁勇过人，但若要以一己之力对付这么多渊龙卫，无疑是痴人说梦。
然大丈夫死则死矣，何足惧哉？
唰！唰！唰！
三柄长剑齐齐斩落，破开空气，发出尖利的啸声，直劈陆芜。
轰~
一声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在陆芜脑海之中炸开。
面前的一切似乎停滞了下来，随即大量记忆迅速涌现，走马灯般飞速掠过他的脑海，恍若他又重活了一世一般。
“听闻有些人会觉醒宿慧，可此时又有何用？”
陆芜心中想着。
“开觉慧眼，照见实相。”
洪钟大吕般的声音骤然在他脑中响起。
陆芜还未反应过来，他的意识便出现在一片无垠的漆黑之中。
一双硕大无朋的九彩眼瞳悬于虚空，冷漠的俯瞰着他，绵延数百里的魁杓岭与之相比，亦是如尘埃一般渺小。
不过他仔细一瞧，却又觉得除了那色彩之外，这双眼瞳有些熟悉。
“这是……我的眼睛！”
陆芜终是想了起来。
这与他的眼睛，一般无二！
轰~
那双巨瞳化作一片光芒落下，径直朝他落来。
待光芒散去，陆芜已是回到现实。
几个渊龙卫甲士手中的青铜剑，仍在朝他落来。
陆芜连忙挥剑格挡。
然这些龙渊卫皆是能力停奔马的猛士，他虽然挡住剑锋，仍旧被巨力击退，踉跄着朝后倒去，将神像前的香案砸倒在地。
溅起的灰尘之中，一道黑色光华无声无息的在陆芜眼中浮现，化为一排小字：
【平天傩面（黑）：以精血祭炼，可化身平天大圣，气摇霄汉，力动乾坤，金刚之身，不坏之身。】
他定睛一看，那黑光处躺着一副涂着白漆的牛角面具，想来是庙中巫祝祭拜长庚真君时所用的礼器。
然随着黑光闪过，面具忽地模样大变，弯角如月，目射红光，通体霜白，煞气惊天，几欲要活过来一般。
“开觉慧眼，照见实相！这便是实相么？”
“无论真假，我已别无选择！”
他一把将牛角面具抓在手里，刹时间浑身血液立时被一股无形力量牵动，疯狂朝面具灌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