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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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陆雪,是缘于一场我梦寐以求的法国电影。元旦前夕的函镇影院,迎来了罗曼·波兰斯基执导的《苔丝》。大学期间,我曾读过英国作家托马斯·哈代的小说《德伯家的苔丝》,美少女苔丝一波三折的命运,令我沉迷,也令我扼腕叹息。影片在函镇公映的几天里,矿上的男女兴奋得像打了鸡血,逢人必谈苔丝的扮演者金斯基那冰蓝的眼珠、魅人的身段,以及她那凄美冷艳的气质。

这天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及至下班前领导还没完没了地交代着工作,待我火急火燎地赶到镇上影院时,电影票早在两小时前销售一空。这是《苔丝》在镇上放映的最后一场,惋惜、遗憾、懊悔像一把火,从心底直烧到我的脑门儿。正当我左顾右盼欲罢不能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天而降:

喏,我这里多了一张票,你去看吧。

那一刻,我对持票姑娘的反应不是感激,简直是救苦救难!

匆忙间,我未来得及细看她的眉眼,只觉眼前飘荡着一朵白云,轻盈飘逸,瞬间就不见了。两天后的中午,我和姑娘竟在矿区的小道上不期而遇。

午休时间,我和同事小唐出了办公楼,并肩朝食堂方向走。拐弯时小唐故意撞了我一下,说:认识前面这位吗,咱们的矿花儿,名叫陆雪。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送我电影票的那位姑娘嘛!路旁有几棵柳树,在微风里飘来荡去,我的思绪不由得跳进电影里的情节,并琢磨着该如何跟姑娘搭讪。这时,从岔道上走出两位斜戴矿帽的年轻人,手里举着挂有几枚红枣的树枝,不怀好意地冲陆雪喊:吃吧,小堂妹,我们的枣子都熟。

陆雪见状,掉头就走,却被其中一个拦住,说:美,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是电影《苔丝》里的台词,纨绔子弟亚历克挑逗苔丝时说的。路上的工友见状,好奇地聚拢过来,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我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过去,横在这两个家伙中间,恶狠狠地瞪视着他们。也许他们认出我是矿上的政工人员,抑或觉得我也不是个善茬儿,收起架势讪讪地走开了。

陆雪朝我投来感激的一瞥。

在大食堂的餐桌上,小唐环顾四周,神秘地对我说:陆雪就在食堂里工作,但不是咱们这种人吃饭的大食堂,而是领导们用餐的小食堂。

转眼到了五月,矿上有意举办一场娱乐活动,来活跃一下职工的文化生活。有人把我推了出来,并让我和陆雪合作表演一个节目。当时矿上正流传着一首感情充沛的诗歌,还请人谱了曲子,传颂一时。我便对陆雪说,要不要唱这首歌?陆雪嘴角轻漾,笑而不答。我心领神会,就让她来选曲目,我尽力配合。陆雪抿了抿嘴,轻轻唱起了时下流行的《为了爱,梦一生》,结果引爆了大家的兴致,要我们再来一曲,否则不得下台。我会唱的通俗歌曲十分有限,就愣在台上举棋不定。多亏陆雪,她引领着我哼唱起王杰和叶欢的《你是我胸口永远的痛》。

夜里有风

风里有我

我拥有什么

云跟风说

风跟我说

我能向谁说

不想从前

不谈未来

我为谁等待

不要你懂

不怕人说

让爱随风沉默

你是我胸口永远的痛

演出结束后,年轻人的激情不绝如缕,无处安放,便聚在楼下继续狂欢。大家将我和陆雪拥在一处,借着膨胀的酒力,宣布我们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一直为陆雪送我电影票的事心存感激,结果由于大家的起哄,反而说不出口了。陆雪就那么坐着,表情淡淡的,可从她偶尔瞟向我的眼神,我分明读出了款款深情。

月影挪至云层背后时,我撇开人群,走向一旁的山道。晚风习习,唤起我对往事的追忆,阵阵苦涩,袭上心头。念大二时,我爱上了学校公认的校花楚红。那时我担任学生会副主席,楚红是文艺干事,我们的爱情如顺水推舟,一帆风顺。作为学生会干事,我们曾携手组织过隆重的高校演讲和诗歌朗诵会,共同抵御过令人胆寒的大西北沙尘暴。三年间我俩出双入对,旁若无人。多少个周末,我拥着楚红走向广阔的地平线,在流沙堆积的波峰上,寻找风中的宫殿、神秘的绿洲和传说中的坎儿井。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啊,我们从中领略到难以计数的美妙与庄严!

然而,就在毕业前夕,楚红突然离我而去。她走得那样匆促,那样决绝,令我猝不及防。楚红是随物理系一个家在西安的男生走的。那是毕业分配带给人的茫然、错乱和背叛。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终究抵不过一纸薄薄的派遣令。楚红权衡左右,最终舍弃爱情而臣服于现实。据说那位男生的父母,是西安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费吹灰之力,就为他们的准儿媳,安排了一份体面而实惠的工作。

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飘然而去,转瞬之间,消失在熙攘的人丛里,我的目光,滴滴见血。现实击打着我狂热的大脑,进而撕碎了我的梦。我连自己要找份像样的工作都举步维艰,对楚红更是爱莫能助。走出校园的那一刻,我盯着天边的一缕残阳,情不自禁地苦笑一声,我对自己说:你别痴心妄想了,你既没有权,又没有钱,怎么能留得住美女呢?

从此,我对美女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