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哎?”正自我陶醉的歌手,对任意的出现也颇感惊讶,立即停止了歌唱,扬起头甩了甩头发。
“怎么没去酒吧?”任意蹲下来问。
“先在这儿拉拉嗓子,顺便也挣点‘外快’。你……这是干吗去?出差?”歌手一脸疑惑地问道。
“不是。”任意抿了一下嘴唇,表情沉静而坚定,把昨天遇到老人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听完任意的讲述,歌手也有点吃惊。他感慨地点点头,颇为感动地拍了拍任意的肩膀说:“去吧!兄弟,应该去。”目光中流露出羡慕,但又隐含着失落。
歌手名叫郑杰,对音乐的喜爱已到了痴迷的地步。
他歌唱得很不错,音色沧桑、嘶哑,有一种特殊的韵味,所唱的歌曲也基本都是他自己创作的。
两年前,郑杰第一次推开任意开的那个名为“漂”的小酒吧,推销他自己的歌。从那时起,性格略有相同的两个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说到郑杰,就不能不聊聊他的那段往事。
六年前,郑杰还是华南交通大学即将毕业的一位工商行政管理专业大学生。
大学这四年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在炼狱。
考入这所学校,郑杰完全是为了实现父母的愿望。
若按照他自己的梦想,本是想报考音乐学院的。
入学后,郑杰对那些枯燥无味的经济、管理课程厌烦至极。
若不是怕父母生气,他可能早在第一年就退学了。但这也并不是说四年来他什么也没干。
除了为应付考试而坚持上完一些必要的课程外,郑杰几乎把其余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音乐上面。
入学的第一年,郑杰就在附近不远的音乐学院报了名,学完所有的乐理课程后,便开始尝试着创作自己的歌曲,一个人抱着一把吉他,在学校的花园深处、操场的角落里演绎着自己的音乐之梦。
大二下半学期,正值春末夏初。天气不冷不热。晚饭后,很多人都已穿着单衣在校园里溜达了。
吃完晚饭的郑杰,又像往常那样拎着吉他向属于自己的那片树林走去。
小树林在操场旁边,是校园东南角一个很偏僻的角落。
十几棵没人修剪的垂柳扭曲着身子,随意地站在那里。一片片已经长出叶子的灌木,自由自在地团簇在一起,虽然杂乱,却另有一番天然的情趣。
这里远离教学楼和宿舍区,又是校园的背面,除了偶尔有一两对情侣从几十米远的一条甬道上走过,很少有人到这里来,这里只有简单的僻静。灌木丛的背后,有一片不太规则又十分干净的草地,这就是属于郑杰的空间,远离了校园里的喧嚣。
自从发现了这片空地,郑杰每天晚饭后都要来这里无拘无束地拨弄会儿吉他、哼会儿歌。
正当拨开灌木丛要抬腿迈进那片空地的时候,郑杰不由一愣。
这片他认为是属于自己的空间,已被别人侵占了。
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背对着他,坐在那块他每天都坐的石头上,垫着几张报纸,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郑杰见状,一时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
听到背后有声音,女孩忽地转过身来,看到发愣的郑杰,禁不住发出了一声“啊”的惊呼。
“你是谁?”
两个人几乎同时问对方。
或许女孩意识到自己“侵占”了别人的空间,或许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合上手里捧着的一本厚厚的书立马站了起来。
郑杰发现,女孩的个子不矮,她只需稍微仰视一米七八的自己。
一身休闲的运动装,虽然宽松,却遮掩不住其优美的体态。
女孩具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两人都杵在原地,尴尬地相持了几秒钟。
“你……好!这报纸是你垫的呀?”女孩仿佛意识到是自己“侵犯”了别人的“领地”,似笑非笑,不好意思地打破了僵局。
“嗯。”郑杰点了点头,也有点局促。
“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来这儿,很安静的,就……”女孩的笑容自然了一些,带着歉意但大方得体。
“哦,没……没什么。”在女孩的直视下,郑杰倒有些不自然了。
女孩并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她似乎想要了解一下这个空间的“主人”。
“认识一下,我叫沈扬,94级国际贸易的。你呢?”看到郑杰拘谨的样子,女孩反客为主。
“我……我叫郑杰。94级工商管理的。”郑杰瞄了一眼女孩说。
“咱们同届。”沈扬看了一眼郑杰拎着的吉他又问,“你……弹吉他?”
郑杰点了一下头。
“不好意思啊!那你在这儿弹吧,我去别的地方。”说完沈扬就朝着郑杰走过来。要离开这片空地,郑杰站着的地方是唯一的出口。
“没事儿。你在这儿看吧,我去别的地方。”看到沈扬主动给自己让地儿,郑杰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毕竟,这地儿也没贴上标签归他所有。
说完,郑杰转身就想走。
“哎!等一下。”沈扬叫住了他。显然她感到这次意外相遇很有意思,对刚才看的那本书,失掉了兴趣。
还没完全转过身去的郑杰机械地将身体又转了回来,满脸疑惑地看着沈扬。
“你在这儿弹吧!别处吵吵嚷嚷的。”沈扬已经完全成了这里的“主人”。
“你弹得怎么样?我听听可以吗?”她歪着头微笑着问,那个神情容不得郑杰有否定的回答。
别看郑杰天天抱着把吉他,可一直都是弹给自己一个人听的,从没有在外人面前弹唱过。
尽管他知道自己的水平是还可以,但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遇到一位自己不熟悉的“听众”,而且还是这样一位漂亮的女孩,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看着冲自己微笑的沈扬,郑杰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地站在原地。
“哎?行……不行呀?”沈扬朝他扬了一下头,又俏皮地跟着问了一句,有意在逗他似的。
“好吧。”郑杰有点不情愿地答道。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之前,心里已经做了半天激烈的“思想斗争”。
人家女孩都那么大大方方的,自己还是个大小伙子,怕什么呀!何况将来还要在舞台上唱呢!一想到自己的梦想,郑杰便无所顾虑了。
沈扬弯腰捡起石头上的那几张报纸,分成了两份,把其中一份递给郑杰。
郑杰将报纸平铺在草地上,盘腿坐下,调了调吉他弦。
沈扬也坐下来,把那本厚书放在腿上,微笑着看着郑杰。
郑杰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沈扬,便低着头开始弹了起来。
他的十指在吉他弦上熟练地滑动,一曲《梁祝》在树林间流淌开来,悠扬婉转。这是郑杰最喜欢也自认为最拿手的一支曲子。
弹完后,郑杰发现自己的手心里都冒出了汗。
沈扬肯定是被郑杰的弹奏震住了,或许一开始她也没有想到郑杰会弹得这么好。
“哇,你好厉害啊!”她边拊掌边赞叹道,掩饰不住一脸的惊讶。
女人的赞美永远是男人的动力。
听到沈扬的夸奖,本来还有点紧张的郑杰,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满足。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听众”的赞叹,而且“听众”还是一位陌生且漂亮的女孩。
两人又陷入安静,但感觉没有了刚才的尴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你弹得真好。我还想再听你弹,但我得回宿舍了。”沈扬仰头看了一眼天色说。
“真……真的吗?”郑杰把吉他抱在怀里看着沈扬。
“真的,真的。”沈扬生怕郑杰不相信似的,一直不住地点头。她拿起那本厚书,站了起来。
“你是不是经常来这儿弹呀?”沈扬低头看着还盘腿坐在地上的郑杰问。
“是呀!”自信充满了郑杰的心底。
“那我明天还来听你弹,行……吗?”沈扬这么问话,就是想得到郑杰肯定的回答。
郑杰有点儿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
已被满足充斥了内心的他,信心陡增,蕴藏在心里的表现欲,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连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沈扬的要求。甚至,他现在都不希望沈扬走,想再给她弹一曲。
从此,沈扬就成了郑杰第一位忠实的听众。
这个夏天的火热,也成了两人相恋的催化剂。
四年的大学生活就这样枯燥、浪漫而又温馨地结束了。
毕业后的郑杰,拿着可谓混出来的一纸本科文凭和那把曾经为他和沈扬带来欢乐的吉他,只身一人来到了他认为空气中到处流淌着音乐的北京。
远离了父母的约束,郑杰开始了自己寻梦音乐的生涯。
沈扬则回到了其远在南方的家乡小城,进了外贸局成为一名吃财政饭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
千里之隔没有阻断两人的真挚情感。
当父母给的那笔钱花完之后,郑杰才意识到梦想与现实的差距。
为了生存,他和很多在北京寻梦的乐手们一样,选择了地下通道、歌厅和酒吧。虽然,生活不是太稳定,但终究还是有了点保障。
生活是现实的。没有什么稳定收入的郑杰,并没有因此放弃自己对音乐的执着梦想。
毕业后第二年,又是一个春夏之交的黄昏,当郑杰在北京西北郊巴沟村一带租住的小平房里拨弄着那把吉他的时候,小房子的门突然开了,沈扬披了一层落日的金黄色余晖,背着一个大包满脸汗水地出现在门口……
原来,沈扬忍受不了对郑杰的思念之情,终于说服父母,辞掉了外贸局的工作,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按着郑杰以前在电话中说的位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找到这间小屋。
不久,沈扬在北京一家商贸公司找到了一份文职工作。
薪水不高,但毕竟还是有了收入。
郑杰一如往常。
闲暇之时,两人又像在学校时那样,或是在那间小屋里,或是在昆玉河畔葱翠的草地上,相互依偎,一遍又一遍地哼唱着郑杰创作的新歌……
任意第一次见到沈扬时,惊讶于沈扬的天生丽质;几年后,当任意偶然再一次见到沈扬,却惊讶于沈扬极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