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李晓梅走后,任意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容儿闲聊,其实他最想从容儿那里得到关于李晓梅的一切,想知道她们俩都聊了些什么。容儿随意的一句话,让他有点兴奋——李晓梅还是单身!
接下来的三四天,任意都没睡好觉,只要一闲下来,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李晓梅。
任意陷入了苦恼之中。
苦恼的是自己这方面“较低”的智商,怎么连一个再次接触李晓梅的方式,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借口都想不出来。
他还专门就此“请教”了付雨,可付雨给到的答案,非常简单:直接电话约就得了呗,请吃饭、喝酒。
他说,怎么也得找个理由呀!
付雨的回答很干脆:请女孩吃饭、喝酒还需要理由吗?
付雨挣钱、享受、蹦迪、泡妞的生活方式造就了他对女孩子的态度。
任意对付雨的这些看法不敢苟同。他认为如果要想见到李晓梅就必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百爪挠心、愁眉不展之时,任意忽然得到了惊喜。
腊月二十四中午,刚刚起床不久的任意正在准备做点饭吃,电话响了。任意拿起电话一看,“李晓梅”三个字,让他“咚、咚”地心跳加快。
李晓梅电话里问他晚上有没有事情,晚上想请他吃饭,地点定在安贞桥附近的豆花庄。
任意一秒钟都没耽误,立马答应了李晓梅的邀请。
放下电话后,他才想起来,晚上自己有件更重要的事情:一周前,就已约好了酒水的合作商,要商谈明年的业务计划,这个事情涉及任意下一年的工作节奏和预期收益。况且,今天已经腊月二十四了,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过完年一上班就得开始按商定的计划干活啊!
守约守时,是任意一直秉承做事的原则和风格。况且,晚上的事情又直接影响着明年的生意和收益。
但面对李晓梅的突然邀请,任意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想尽了理由致歉,推掉了酒水合作商的商谈。
可想而知,下午这半天时间对于任意来说,是多么漫长难熬。
任意到达那家豆花庄饭店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看时间还早,任意便在饭店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要了一杯咖啡,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喝着咖啡打发时间。
透过咖啡厅的玻璃窗,正好能看到豆花庄饭店的门口。任意的视线就一直锁定在那里,眼神中透着期望。
“哎,任先生?你好!”
正当任意有目的地一直关注着对面豆花庄饭店门口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句“任先生”的唤声。
这一唤声,如一股巨大无形的外力,把他的身体倏地来了个反转。
任意回头一看,李晓梅也端着一杯冰茶,站在他侧面,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原来,李晓梅到得也比较早,和任意想的一样,到这家咖啡馆里打发下时间,没想到却碰到了任意。
任意见到李晓梅,的确有点意外,连忙招呼她坐下。
虽然总盼着能与李晓梅见一见,但任意发现自己真的独自坐在她面前时,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紧张。他谈客户的时候,几乎从来没有这样过。
“我看时间有点早,就先到这里来了,没想到能碰到您。”李晓梅微笑着打破了僵局。
“我也是。”任意随口应道。
“那天真是太感谢您啦!宣传页损失了那么多,您还不让重印,又给您添了那么多麻烦……”李晓梅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还没等李晓梅说完,任意就急着打断了她的话,但嘴笨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一连串地说“没事”。
都不怎么善谈,再加上任意的紧张,使得两人的聊天,确实不怎么顺畅。
半个小时以后,两人转战到豆花庄饭店。
两人选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后,为了点菜还互相推托起来。
“那怎么行呢!今天是请您嘛!当然得是您点菜了。”李晓梅有点俏皮地笑道。她把那本漂亮的菜单,推到了任意面前。
一般来说,女孩子的俏皮就是气氛调和剂。
女孩的“俏皮”,任意在酒吧里见得多了,但他觉得那些“俏皮”简直就是故作娇嗔,做作得让人难以接受。而李晓梅刚才的那点俏皮,他却觉得非常自然,仅将其纯情动人的另一面显露出来,还把他内心的局促和紧张驱走了不少。
客人渐渐多了,任意与李晓梅的聊天也轻松起来。
他也了解到李晓梅的一些基本情况。
她来自山东西南部山区的一个小村庄,那里可谓标准的穷乡僻壤,一直是国家扶贫的重点区域。
夸张一点说,一百块钱就是一个四口之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一分钱如果可以掰开花的话,在这里做买卖的就都得使用显微镜收钱。
此时,任意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未来会与这个小村庄紧密相连,会在这个小村庄发生那么多难以忘怀的事……
几年前,李晓梅凭着自己的聪颖和勤奋以全县第六名的高考成绩,接到了一所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但每年几千块钱的学费,对于她家来说根本无力承担,况且她还有一个比她小两岁,同样也学习很好的弟弟。
重男轻女思想颇重的父母,让李晓梅很难受,但她无力改变现状,只好在极端痛苦中放弃了上大学的念头。懂事的她承担起了家里的一些重担,开始打一些零工赚钱,贴补家里和弟弟。
两年前,很偶然的一个机会,她跟随着一位同乡来到北京,开始了自己的“北漂”生涯。
经人介绍,李晓梅到一位老太太家里做了保姆。
这位老太太孤身一人,有个女儿在国外工作,一两年也回不来一次。
勤快朴实又聪颖的她,不仅把老太太的生活料理得井井有条,更驱走了老太太的孤单,博得了老太太的喜爱,几乎把她当成亲女儿来对待。
老太太对她没有上成大学也感到颇为不公和遗憾,一直鼓励并支持她学习,让她要做好自己。业余时间,她学会了电脑,还参加了中文专业本科的自学考试,现在已经顺利通过了近一半学科。
在老太太的支持下,掌握了一些基本技能的她又找到了这份既是文职又是业务员的工作。
虽然工作在外,但吃住一直都在老太太家里。
李晓梅说,她这样辛苦地挣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弟弟。她知道弟弟肯定会考上大学。她不想让她所经历的一切在弟弟身上重演。
谈及自己,李晓梅好像有点控制不住情绪,要将这一切都倾泻出来,但自始至终语调都很平缓,如同在讲述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一位刚认识不久的男人说起这些,但她就是想说。
看得出来,她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很平静地接受了。
任意一直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时端起杯子来呷一口饮料。
在李晓梅没有任何修饰的话语中,他深切地感受到一种刻骨的真实和坦诚。
穿梭于这个繁华都市之中,面对如今众多浅薄与世俗,李晓梅没有因为自己贫困的出身而感到低贱和跌份儿,这更显示了她人格的魅力,朴实得让人钦佩。
他被李晓梅诉说的一切打动了。
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位心仪的女孩命运如此不幸;他也没有想到她的高考成绩那么好,被那么有名的大学录取;更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相信自己,向他倾诉这么多他想知道的东西。
其实,他哪里知道,他那天的行为不仅分担了李晓梅的尴尬,而且那细心的关怀更让李晓梅感动。
也许身处父母和朋友呵护之下的我们,认为任意那天对李晓梅的这点帮助根本算不了什么,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做件好事而已。值得这样备受感动、刻骨铭心,那是因为一个人长时间身处异乡、远离父母亲情,长期客居和孤独的生活,让他们的情感敏感度很高,任何一点外来的善意的情感都有可能让其内心感动不已……
李晓梅对任意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其实那天她和容儿聊天时,也从容儿那里知道了任意更多的东西。
在她的心里,任意也有了一个位置。
人有猜想别人内心的欲望,于是就产生了心理学。
此时如果猜测李晓梅爱上了任意,那还为时过早。
相爱还是需要更深入的了解,对于一般的女孩来说如此,对于李晓梅这样漂泊的女孩来说更是如此。
她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儿,自己将来的生活会怎样,就像一艘漂泊在茫茫大海之中没有航标的小舟。尽管她们也渴望美好的爱情,但她们却又紧紧地关闭着自己的感情之门,轻易不肯打开。
时间在欢愉之中,快得总是让人没有感觉。夜里近十点,平时这个时间,晓梅都该照顾老太太睡觉了。
准备买单的晓梅发现,账已被任意付过了。她只好报以微笑,但内心里却能坦然接受。
在任意的一再坚持下,晓梅终于同意让他打车送她回家。
夜晚的北京就是灯的世界。整齐划一的路灯随着路面的起伏而绵延,像是一条披满了灯的长龙。宾馆、饭店门前楼顶上的那些竞相闪亮、扑朔迷离的霓虹灯,更是流光溢彩、绚丽夺目。路边那些擎天柱广告牌的白炽射灯也不甘示弱,将一块块大广告牌照得直扑你的视野……
已近年关的北京,街上的人和车少了一些。
出租车一上了三环主路,便立刻提速,飞驰起来。
北京是车的海洋。
无论是大街还是小巷,只要是能够容纳汽车的地方,肯定就会有汽车存在。
一个红灯亮起,立刻会让几十米,甚至是几百米长的路面在大大小小的汽车下面隐藏起来。
路是不会休息的,无论白天与黑夜,总是会有那么多汽车的车轮在它身上碾过。而在这些汽车里面,又有多少像任意和李晓梅这样的人呢?
任意和李晓梅都望着窗外,谁也没有说话。
出租车从西三环中央电视塔的前面驰过。
再有不多一会儿就到五棵松了。
任意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李晓梅。
她的脸稍稍向车窗外侧着,两手握着放在腿上面的那个挎包。
“哎,你们家乡那里有什么特产呀?”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任意才找到这个话题。
“也没……没什么。”
好像李晓梅的思绪被任意的问话,猛地从车外拉回了车内,她把头扭过来,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什么。
“嗯……”看样子她又有些不甘心,非要想出来点什么,还用右手托扶住了下巴。
“哦,对了,大煎饼。”扶在她下巴上的那只手,突然在胸前下意识地点了几下说道。
“大煎饼?”
“是呀!你肯定没吃过。很大的,有这么大吧!很薄很薄的。”李晓梅把双臂张开比画了一下,若不是怕碰到任意,她可能还要把胳膊展开一些。
“不是北京这里卖的那种煎饼果子哟。”她又补充道。
“好吃吗?”任意想象不出来李晓梅说的煎饼是个什么样子。
“挺好吃的,我们那里都吃这个。”李晓梅颇为自豪地说道。
“姑娘,你老家是山东的吧?”前面那位司机师傅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是呀!您也是山东的吗?”李晓梅听到问话,很兴奋的样子向前探头问道。
“不是,我是北京人。几年前去过山东,吃过你说的那种大煎饼。”司机师傅脸向后稍侧,眼睛还瞄着前方的路。
北京人爱聊天的本性真是到哪儿都能体会得到。不信,你试试。有时打车的时候,大到国际风云形势,小到芝麻碎谷,司机师傅会陪你聊个没完,什么话题都行。
李晓梅听了,有点失望,便缩回身来,对任意说:“等过完年,回来我给你带两张,让你尝尝。”
“那敢情好呀。”任意高兴地回答。
“你们那儿有什么特产呀?”仿佛要一报还一报似的,李晓梅斜看着他问。
“我们……那里还真没有什么特产。”任意紧皱着眉头,边琢磨边答。
的确,他的老家还真没有什么特产。
哎!突然想到了他们老家楼下不远处的那家“王老五酱香猪蹄”,这是他最爱吃的。
不过,这也不算是特产呀!他头脑中像电影的快镜头似的,搜寻着可以称之为特产的东西。
“哦,到了。师傅您就在这儿停吧。”李晓梅的一声话语,把正在挖空心思想特产的任意拉回了现实。
任意跟在李晓梅的后面下了车。
“我就住在这个小区里面。多谢你了,你也赶紧回吧。”李晓梅转过身来对任意说。
“好的。记住喔!春节回来给我带大煎饼!”任意开玩笑地说,这也不过是他想与李晓梅再联系的一个借口。
“没问题,肯定忘不了。过年回来我给你打电话。再见。”李晓梅微笑着回答,说完向任意挥了下手,便扭身向小区的门口走去。
这是一个旧式小区,黑暗中可以看到一幢幢老式楼房。
任意并没有怎么注意这个小区,他也根本没想到几年后,经历了巨痛的他,会在这个小区里,见到一位老人,听到一个影响他人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