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情人节是情人过的，商人更喜欢。
接近年底，为了春节后随即到来的情人节，做好促销工作，任意准备年前就将一些宣传单和招贴画印制完毕，省得年后着急。
他在报纸的专栏广告上，随意找了一家设计公司，电话沟通后，约好第二天商谈设计思路。
谁能想到，又是这么一个“随意”，将他和另外一个她拼撞在一起……
冬天的北京，晚上五点钟，天色就已经昏暗，路灯都亮了。
酒吧里很静，为了烘托气氛，零星的几盏壁灯调得也很暗，任意和其他几位员工在屋里做着一些准备工作。
门开了，轻轻地走进来一个人。
离门口近的员工，以为是客人来了，正要招呼。
“请……请问哪位是任先生？”进来那人，发出一声有些胆怯的问话，如同蜂蜜，甜而不腻。
“您……是？”任意停下手中的活儿，转过身来下意识地应道。
外面路灯的明亮淹没了酒吧里的暗红，映出一个挎坤包、梳马尾辫的苗条身影。
“您好！我是互动联盟设计公司的，昨天约好要和您谈一下宣传品的设计事项。”苗条身影很客气。
“哦！好的。来里面吧。”任意向身影点了下头，转身往里走了几步，推开了自己那个单独的小办公室的门。
苗条身影渐渐清晰成一位真实的女孩。
白色羽绒服上衣，在暗红的灯光下洒上了一层浅粉的荧光，紧身的深色牛仔裤看不出来真正的颜色，只凸显了两条笔直又修长的腿部曲线。
女孩好像对酒吧暗红的色调氛围有些不太适应，怯怯地向四周瞄了几眼，才走进任意的小办公室，拘谨地坐在了任意的对面，双手抓着放在腿上的坤包。
女孩应该说是漂亮的，但又不完全是那种单纯的五官组合“漂亮”。
这种漂亮应该赋以“美”的含义。
这种美是自然的，且含有意蕴，是从她未施任何妆饰的眉宇中显露出来的。
任意心里一动，甚至忘了最基本的接待客人的礼仪，连一杯水都没想起来给女孩倒，说话也有些不自然，尽管他是这里的主人。
“我们想做一些宣传单，准备年后情人节前派发使用。另外，再……再给店里做几张大的招贴画当装饰。”他连比带画地说着。
女孩微笑着点了点头，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嗯……设计想法我也提不出来什么要求，我不太懂，只是……要跟我们酒吧‘漂’的名字贴近一些。又是情人节期间使用的嘛，最好……嗯，设计得浪漫、温馨一点儿就行了。主要……主要是把促销活动的文字内容写清楚。”任意的话语磕磕绊绊，这是内心的反映。
女孩好像也不擅长与人闲聊，话语不多，等任意讲完后，又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亲切的微笑自始至终挂在她的脸上。
不到二十分钟，将设计事宜一一落实后，女孩便起身告辞，相约三天后给一个设计初稿。
将女孩送到屋外的任意，被冷风刺激得哆嗦了一下，便立刻回到屋里，目光却隔着酒吧的玻璃窗，瞥了几眼女孩远去的身影。
任意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拿起了女孩留下的名片，仔细地看了看，“李晓梅”，只有公司电话没有其他联系方式，他不自觉地把名片放进一个单独的名片盒里后，又打开抽屉，放到里面。他生怕自己丢三落四的习惯，把名片给弄丢喽。
从那天开始，任意的心里便陡然多了一份期待，搅得他有些坐卧不安。
总是时不时地看一下窗外，他好像明白了自己为啥“闹心”。
三天时间终于过去了。
不时瞥几眼窗外的任意，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一点。
李晓梅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依然是那件白色羽绒上衣，深色牛仔裤，依然挎着那个乳白色的坤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任意的心忽然加速跳动，像是被注射了一针强心剂。
一直悠闲的心脏，肯定也在埋怨激素“荷尔蒙”，骂它干吗一下子出来这么多。
任意的目光如同铁钉受到了磁铁的吸引，紧紧聚在那个李晓梅的身影上，生怕她从视野中消失。
李晓梅在马路的对面，头不停地左右转动，看着来往穿梭的车流，脑后那条马尾辫，随着头的摆动也在来回晃动。
过了一会儿，她找准了一个机会小跑着穿过马路，向酒吧走了过来。
“你好，快进来。”还没等李晓梅推门，已站在门口的任意便抢先把门拉开了。
李晓梅显然没有料到门会突然打开，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进了酒吧。
与上次相比，她好像已对酒吧暗红的氛围适应了许多，不像第一次那样拘谨。
落座后简单客套了几句，李晓梅便把一个夹着几页设计图样的塑料文件夹，递到了任意面前。
李晓梅慢慢地将文件夹里的设计图样，一张一张地抽出，呈扇形摆在任意面前的桌子上。
“您看，这个版式设计创意是基于情人节和红酒、酒吧的文化关联。用两个碰在一起的酒杯做了拟人化的处理，象征着两个人；酒杯里红酒的心形图案映衬了心心相印的感情，让人感觉到节日喝红酒的浪漫和温情。”李晓梅手指着最上面的一版设计解释着，不时地看一眼任意的表情。
任意听着李晓梅的话，微微点头，没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对待别人的建议，总是不轻易表态，而是需要思考之后再发表意见。
李晓梅见任意没有说什么话，就把第一版设计的图纸拿到一边，让任意看第二版设计。
“这版设计创意是从您的‘漂’酒吧这个名字和情人节的关联而展开的。想突出表达有情人平日忙于奔波，疏于见面，更应该珍惜情人节这一天的节日纪念，两个人安静地喝一点红酒，闲情逸致。这版设计的图形和色彩都是以‘漂’酒吧的色彩为主线而延展开的……”李晓梅一只手指着图样，一只手随着自己的讲述，不时地做一些手势加以强调。
“嗯，这个感觉不错。”任意稍微侧着头看着图样，左手捏着下巴，右手横在胸前托着左肘，这是他倾听时的习惯动作。
“您再看这一版设计。”李晓梅听到任意的评价，感觉客户有了回应，明显情绪有点高涨，赶忙又把第三版设计的图样推到任意面前，继续说道，“这一版的设计创意是基于‘缘’的理念而展开的。这些密密麻麻的黑色小人形图案，预示着地球上人的数量之多，而这里面有两个红色的相连的小人形图案，表示着在人群中，只有这两个人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因为某件事情而相遇、相知、相爱，这就是缘分。这版设计创意，没有那么直接表达，但我觉得更有意义……”
“嗯，就定这版！”任意突然指着桌上的图样，手指还不停地戳着说道，完全没有顾及李晓梅的话说没说完。
李晓梅愣了一下，显然对任意的表现有点惊讶。是即将做成一单生意的欣喜？还是因为任意对这一版设计的认可，也引发了她的共鸣？
小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了几秒钟，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稍稍有点尴尬。
“要不……这几个样稿给您留在这里，您再比较考虑一下，看哪个更合适。”李晓梅好像意识到了这一点，微笑着冲任意说道。
“嗯嗯，好的，我再考虑一下。”任意把桌子上几张样稿合上，装到文件夹里，然后随口问道，“你是学设计的吗？”
“不是呀，我没学过设计。”李晓梅笑了一下，有点俏皮地答道。
“噢？看你讲得很专业，还以为这些是你设计的呢。”任意有点惊讶。
“这是我们的设计师做的，我只是学着人家说而已。”李晓梅有点不好意思。
“嗯！”任意赞许地点了点头。
样稿确定后，两个人又聊了一下这些宣传单页印刷的尺寸、数量和完成日期，李晓梅仔细地把这些都记录在自己的小本子上。
“您确定后或是有什么修改意见，就打电话吧。”李晓梅笑了一下说道，言语之意，工作已经完成。
任意一时也想不出一个让谈话继续下去的理由。
李晓梅走了，不仅带走了任意的目光，还挠痒了他的心。
两次短暂的接触，任意对李晓梅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每个人碰到自认为很重要的事之后，都有一种诉说的欲望，任意也不例外。
在北京，能听他倾诉的也只有付雨。
现在两人虽然都有各自的工作，但为了省些房租和彼此照顾，还一直是合住在一起。
付雨做销售主管的工作，每天都是朝九晚五。任意经营这个酒吧，则经常是“一天从下午开始”的纯粹夜猫子型工作。
周末，付雨休息，他爱“垒长城”（打麻将），经常到朋友那儿干个通宵，跟那些小方块较劲。赢了忘记了疲惫，输了则想起了烦恼。
别看两人生活在一套房子里，但在一块儿聊天的时间少之又少，有时甚至一个星期都见不了几次面。
一天深夜从酒吧回家后，任意忍不住敲开了付雨卧室的门。
“干吗呀？”开门后付雨满脸的不高兴，嫌任意吵了他的好梦，一边睡眼惺忪地咕哝着，一边趿拉着拖鞋往回走。
话还没说完呢，人早已钻进了被窝。
“喂，醒醒！我跟你说点事，往里边点儿。”任意往床里推了他一把，穿着内衣便靠在了付雨的身边。
付雨不情愿地向床里动了动，他最讨厌的就是男人的体温。
“什么事呀？明天早上再说不行吗？这深更半夜的。”付雨的脸朝向内侧，一只手把被子又裹了裹。
“哎！跟你说呀！我……我认识了一个女孩。”任意白了一眼付雨说道。
“谁呀？又是那些卖酒的？”付雨连头都没转过来答道。
“不是，不是，不是那些促销员。她……是一个设计公司的。”任意不想说了，但又没办法不说。
“漂亮吗？”付雨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白了任意一眼。
“挺漂亮的，凭直觉我想她不错。她……”
还没等任意说完，付雨便一脸不屑地说道：“觉得漂亮不就得了，看上了就玩玩呗。就依你这一米八的个儿和这奶油小生的模样，请她下两次馆子，档次高一点，出手大方一些，几次也就搞定了。”
任意瞥了一眼闭着眼睛的付雨，没搭话。
“哼！看上了就照我说的做，准没错儿，别那么婆婆妈妈的，也跟我学学。”付雨老练地说，“这么多年都不沾女孩的边儿，我看你就是中了《平凡的世界》的魔了。”
任意明白他俩又没的谈了，便趿拉着拖鞋回他自己的卧室了。
关了灯躺在床上，他依然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李晓梅的身影就不由自主地出现。
最后，他索性不睡了，从床头柜里取出了那本不知读过多少遍的《平凡的世界》。
他没有想到，在几天后的一场大雪中，会发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