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幸好,爱你还来得及
1
任染已经同片方接洽过,对方对她的形象非常满意,只等试戏走个过场就把合约签下来。
她清楚记得那一日,试戏的同学从办公室一直排到操场,但没有人比她更适合那个角色。就在片方准备一锤定音,她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候,一个倾国倾城娇柔妩媚的大美人华丽丽入场了。
这样的绝色,足够片方拍案而起,激动之下连声说,“你,就是你了!”
任染的心情在那一刻是崩溃的,输给表演系同一届的校草她情何以堪!
没错,就是校草,草!
素闻叶景起女装美丽妖娆,即使任染很想指着他鼻尖骂“那么多男一号的角色等着你去试装你特么跑这里试女人戏是几个意思”,她也不得不承认,叶景起真特么好看……
叶景起凭借这部戏的反串角色一炮而红,从此走上了演艺圈的康庄大道,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日之星。然后签约国内最大的CT娱乐公司,受公司力捧,戏约不断,身价水涨船高,稳坐一哥宝座,巍然不动。
任染呢?
与重要角色失之交臂,眼界又高,挑挑捡捡,小角色不愿意演,女一女二轮不到她,慢慢心灰意冷回归家族事业,雄心壮志、青春梦想在钢筋水泥和数字金钱中消磨殆尽。
即使时隔多年,叶景起拿下影帝大奖,任染还是会痛心疾首指着屏幕说,“如果不是这厮,站在领奖台的人就是我了。”
为此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然而在大会议上,经过投票表决,无论任染如何心有不甘含蓄诋毁,今年的代言人还是落到叶景起身上。
大姐甚至意味深长瞥了她一眼说,“公私要分明,叶景起如今是实至名归的影帝,势头正足。况且,他的皮肤是公认的光滑水嫩零毛孔,代言护肤品再适合不过。”
任染面含微笑,“我知道。”
哼,娱乐圈里皮肤水当当的男艺人多了去了,凭什么要叶景起?这样一个卑鄙无耻却运气忒好的男人,她没有机会落井下石就算了,凭什么要锦上添花啊?
一想到自家人人争抢的代言机会给了叶景起,任染就郁卒得想吐血。
没想到叶景起礼貌拒绝了,他通过经纪人委婉转告任氏高层,“我是演员,只拍戏,不接广告。”
这是真的,叶景起自出道起就没接过一支广告,这是他的原则。
真特么矫情。
任氏却是不想错过这样一个把品牌推上更高峰的机会,大手笔投资了一部电影,点名叶景起主演,任染可以想见这部电影一定到处都是广告植入。
就在任染各种怨愤的时候,任家诸人终于想起任二小姐曾经是个差点成了演员的表演系毕业生。于是慷慨赐了她一个十八线的角色,“女主角的小跟班,性格很讨喜,你要不要试试看,也圆一圆你当年的梦想。”
这是一个性格再讨喜也红不了的角色,不然任家哪里放心她去演?任染翻了翻剧本上寥寥可数的台词,忽然抿嘴笑起来,“当然,我当然要试一试。”
2
这个计划在任染心中很久了,一直是模糊的雏形,而今,忽然清晰了起来。
叶景起此人,作风端正,无不良嗜好,在娱乐圈好似穿了金钟罩的武林高手,叫人无从下手。唯一的软肋,听说他有女朋友,不知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连他的公司都是默许这段恋情的。
虽然对外称单身,瞒得密不透风,但不是没有蛛丝马迹,任染认识的圈内人多,稍一打听叶景起的感情生活就出来了。
曝光叶景起的恋情给他沉痛一击?不不不,这种级别的手段太小儿科。
以演员自称的叶景起是公认的演技派,从眼神到肢体,连头发丝儿都是戏。这种级别的全情投入使叶景起有一个习惯,但凡一部戏杀青,必歇上两个月,慢慢抽离情感,以防假戏真做。
这两个月内,他不会与合作过的女主角有任何联系。
如果,任染嘴角勾起坏笑,如果已经有女朋友的叶景起在戏中走不出来以假乱真爱上女主角,那是多么有趣的事啊。
呵呵呵……
一定是她笑得太阴险,白窈窕蹙眉夺过她手里的衣服挂回去,“你演人穷志穷的小跟班,不是趾高气扬的小公举。”转头吩咐店员,“将你们过季清仓的衣饰排出来。”
她致力成为任染的经纪人,决心把任染打造成明日之星,打从任染接了这个小角色她就开始上跳下窜。
任染由她折腾,百无聊赖在商场里转悠。
驻足间,她看见了叶景起,坐在vip等候区,架一副大墨镜,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他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虽然看不清墨镜后面的眼神,但那宛如上弦月弯起的好看薄唇,足够任染相信此时此刻叶景起的眼神一定温和友好。
和窈窕在楼下喝咖啡时,任染还在为这个笑容困扰,对比之下,深感自己的计划卑鄙无耻阴险狡诈。
窈窕最没人情味,不屑道,“任家是投资商,他不对你笑难道朝你哭啊。”
“叶景起才不是轻易折腰权贵的人。”不是任染了解他,这在圈子里并不是秘密,叶景起多次拒绝富商贵女邀约,即使对方威胁利诱也无动于衷。
这般高风亮节,使得他的口碑蒸蒸日上,讨厌他如任染,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娱乐圈少有的白莲花。
“是吗?”窈窕扬眉,“我看见他替我们桌子结账了,难不成他是看上我了或者是看上你了?”
任染深感惊讶,连忙去前台确认,窈窕的话果真得到了证实。叶景起这场面功夫真是做得滴水不漏,任染感慨间,又遇上CT公司王高层自包厢出来,意味深长同任染打招呼说,“小叶真贴心……”满脸是掌握第一手八卦秘闻的神秘。
任染有片刻的茫然,琢磨到最后她得出结论,“窈窕,叶景起可能真的看上我了。”
窈窕乐了,喷她一脸口水,“做梦吧你。”
3
叶景起是挺一本正经的人,在剧组也不见得多活跃,话不多,特低调,一看就是只专心演戏的男子。
独独对任染比较特殊。
这个特殊是任染的自我感觉。
开机的黄道吉日,那么多人聚在一起拍照,不管队形如何变化,他永远站在她身后,好似隐隐护着她不叫旁人碰撞。
几位重要人士轮流发言,演说稿又臭又长,她听得不耐烦,又是他时不时递来稍安勿躁的眼神。
任染才不是自作多情,她去茶水间,叶景起也跟过来,擦身而过间变戏法似的塞给她一个红扑扑的苹果。
错愕间,他回眸微微一笑,低声说,“从来开机仪式便是繁琐,忍一忍就过去了,晚上可是有大餐吃。”
垂首接水,侧颜静谧美好,任染心头微动,真的想过与叶景起一笑泯恩仇。
结果晚上在饭店吃饭,一百来号喝酒划拳,任染微醺,抹了把脸提前退场。
人人酒酣耳热,无人注意她那边的动静,唯有叶景起,长身玉立走过来。廊下是晕黄的罩灯,他的声音喃喃似情人低语,“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雪白墙面映出灯影绰绰,两个人的影子看上去亲密无间,任染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略一踌躇,终于上了叶景起的车。
就是在叶景起这辆黑色宾士里,任染热血沸腾,打算以表演系的同学情谊打开话茬,聊一聊校庆舞台上两人合作过的《白雪公主和七个葫芦娃》,最后将话题引向那次选角,敞开心扉,解开多年心结。
结果任染还没开口,温和低调人淡如菊的叶景起的画风忽然变了。
“下车!”毫无预兆,叶景起靠边停车,冷冷开口。
黑灯瞎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叶景起就是要求她在这里下车!她不敢相信双耳,抬眼望去,只见叶景起双眸浮起碎冰,一脸深恶痛绝,就差没在额头上刻“我讨厌你”四个大字。
任染幡然醒悟,“你处心积虑把我骗到这里,究竟意欲何为?”
叶景起不屑,“谁有空骗你?”一抬脚,把她从车上踢下去,扬长而去。
任染在瑟瑟寒风中伫立良久,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汽车尾气的空气,牙缝里里挤出一句粗话,“妈蛋!”她给窈窕打电话,“老娘遇上一精神分裂,现被抛于荒郊野外,尔等速来救驾。”
越想越不甘心,指天大骂,“叶景起,等着落入老娘的坑里爬不起来吧!”
第二日她就感冒了,鼻子嗅得通红。好在她戏份不多,也影响不到其他人。
叶景起不愧是影帝啊,隐藏在眸底的担忧眼神欲言又止,暗中吩咐助理出去买感冒药,得了空偷偷塞到任染手里,很是关切,“若撑不住就回去休息,不碍事的。”
任染刀锋似的眼神在他脸上刮来刮去,声音不大,她还是懂得分寸的,“既然讨厌,别来招惹我就是,明里整这些虚的做什么?叶景起本就是性子淡的人,谁也不会说你什么。”
他充耳不闻,露出一个近乎宠溺的浅笑,“多喝水多晒太阳好得快。”
任染几乎怀疑昨天晚上那个叶景起是幻觉了。不不不,他不过是善于两面三刀。一旦现场没有第三个人,比如深夜她去买宵夜,昏暗走廊里遇上叶景起,他眼角都不带斜一下,木着脸就过去了。
比如在化妆室狭路相逢,他漠然扫她一眼就把门“嘭”地关上了。
除了有病,任染真不知如何形容叶景起此等行径了。
4
一日收工后,剧组几个人呼朋唤友出去聚餐,叶景起喝多了坐在角落里打瞌睡。他的助理过来拜托任染,“染姐,麻烦你送景起回去,你也知道他的公寓不允许旁人进去。”
她不知道!
“我就不是旁人啦?”
助理笑,“染姐怎么好算旁人?”叫人扶了叶景起,推搡着任染上车,又把钥匙塞进她手里。
车子开出去,夜间浮光掠影拂过叶景起面容,安睡的男子似海市蜃楼中最美丽的王子。任染把车停在上次他踹她的路边,凑过去轻声问,“叶景起,你为什么讨厌我?”
连问了好几遍,叶景起方微醒,朦胧睡睨她一眼道,“你有钱,我仇富,一看见你我就——”他张了张嘴,“特别恶心……”
任染躲闪不及,叶景起“哗啦啦”吐了她一身。她气急败坏,一抬脚把叶景起踹下去,叶景起这才醒透了,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茫然环顾四周。
“我会打电话叫林薇来接你的。”林薇是电影女主角,正值双十年华,青春貌美,拍戏期间同叶景起甚是友好,在片场倒是经常能看到二人窃窃私语。任染从窗户里朝叶景起摇摇手,很解气地踩油门窜出去。
可惜第二天没有叶景起携林萧共回爱巢的新闻。不过不要紧,任染也不是想要这样一条绯闻,她要的是真爱,好戏还在后头。
任染这厢精神抖擞,叶景起却是格外憔悴。他一向素颜上镜,今日也不得不扑粉描睛。
任染笑嘻嘻同化妆师说,“景起妆容简单,不如我来替他化,左右我闲来无事。”她看向叶景起,眸子晶莹闪亮:你不是喜欢人前同我扮好朋友吗?好,我同你演。
她朝叶景起撒娇,“叶景起,好不好?”
叶景起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微微点头。她便上前替他画眼线,目光落在他长长睫毛上,声音低不可闻,“你上去很累,怎么,昨儿纵欲过度啦?”
她的气息迎面袭来,他微微侧过脸,压低的声音中有隐忍的怒火,“昨天我身上没有手机没有钱,走了三个小时到家,自然疲累。”
“你可以原地等林薇啊,她没接到你不知道多失落。”任染笑颜如花,旁人还以为他们聊得很开心。
叶景起狠狠瞪她一眼,她离得更近了,发丝好像柔软笔端一样滑过他的面颊,“你在躲林薇吗?你一定打算电影杀青后同林薇保持距离吧?怎么办?若是有大导演邀你和林薇吃饭喝酒唱歌商谈下部戏你去不去?啊哟,不能去,人家感情还没有抽离,万一爱上林薇怎么办?可是大导演的约不是说推就能推的……”
任染正把叶景起的心理分析得丝丝入扣,叶景起忽然挥开她的手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化妆室。
她握着画笔的手僵在半空,这一幕好熟悉。
许多年前她在学校参演校庆节目《白雪公主和七个葫芦娃》,她演其中一个葫芦娃,同时兼任化妆师。
在替白雪公主叶景起化妆的时候,她并没有和他说过分的话,那时他们也不熟,不过点头之交。也是这样,妆化到一半,叶景起忽然起身,一句话也不交代就走了。
那副光景,同学们皆以为她同他吵架了,其实任染自己还云里雾里呢。
任染把画笔放下,迎着剧组几道疑问的目光淡定地笑,“没事,景起约是尿急了。”
5
她和叶景起说的,确实是她的计划。瞧,她也不是不厚道的人,算是提前通知了。
电影杀青后,她就紧锣密鼓地联系几位有交情的大导演,同时和叶景起的助理建立了深厚友谊。隔三差五和小助理聊天,听他在电话里汇报,“王导很欣赏景起……”“同时启用景起和林薇主演……”“约了在琼斯会所吃饭,景起一早就去了……”
完美。
任染没想到后来出了纰漏,小助理心急火燎都找上门来了,“景起出车祸了,已经送到医院。虽然没有大碍,但要留院观察几日。”
他抓住任染的手,“染姐你不要担心,现在我去医院照看景起,你去他家给他收拾几件换洗衣服。”
一串钥匙塞进任染掌心,小助理风风火火地走了,后头传来任染弱弱的声音,“我……不担心……”
她哪里想不到这是叶景起的缓兵之计?他对自己可真够狠的,一不小心祸及性命可就玩大了。可是——任染摇了摇手里的钥匙,为什么要她去收拾换洗衣服?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女朋友去做吗?
但她到底去了,心底有一丢丢挥之不去的小愧疚啊。
叶景起的公寓处处看得出两个人生活的痕迹。玄关处是两双情侣拖鞋,茶几上是一对卡通水杯。浴室中有不少女性用品,衣橱里也有三两件连衣裙。
任染觉得不对劲。
单单衣裙款式大小就同她家中的一模一样,何况那些化妆品护肤品统统是她用惯的牌子。家具摆设一应是她的品味,床头柜有一帧倒扣的照片,她翻过来,赫然是她的一张生活照。
墙上挂着一本日历,她生日的那个日期,画了一个大红的圆圈。
一切,就好像她在这里生活过,但她确定自己没有这样的记忆。
她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去医院。叶景起换了蓝色条纹病号服,显得格外消瘦。她把钥匙连同衣服一起交给他,他指尖微颤,晓得她是去过了。
她等着他开口解释,但他并没有这种打算,只是坐在临窗的茶座里,沉默看着窗外。
于是天马行空任她行了,“我竟不知道你暗恋我至这种程度。你又不是寒碜的人,喜欢你就说啊,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把屋子布置成那样,假装和我生活在一起,天长日久迟早有一天会疯掉。因为暗恋我而疯,我得多不好意思啊……”
他终于把脸转过来,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很讨厌你,很讨厌很讨厌。”
“说……说过……”滔滔不绝的她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我家里穷,母亲身体不好,年年需花费巨额医药费,毕业那年我还欠着学校学费。有一天你大姐找到我,说只要我穿女装去和你竞争同一个角色,就替我还清债款并付我一大笔钱。”
他冷笑了一下,目光似利刃出鞘,“你大姐看过我们出演的《白雪公主和七个葫芦娃》,她说我的女妆扮相一定能将你挤下来。瞧,她看角色还是挺准的,导演一下子就把我定下了。”
“我因女角儿而红,那些人,那些色欲熏心的人……仗着有钱要我陪饭局,借酒装疯咸猪手摸来摸去,我一想起来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任染的心情从大姐背后插刀的震惊迅速转变成对叶景起的怜惜,可惜这份情怀还没泛滥就立马儿被叶景起扼杀了,“所以我一看到你就会想起这些龌龊的事,我就觉得特别恶心,和你一起拍戏我都觉得脏了自己!你也点过男星陪你吃饭吧,也许还睡过——”
“你大爷的!”听到后面任染忍无可忍,终于抄起手边一个花篮砸下去,气呼呼摔门而去的时候碰到CT的王高层拎着水果来探病。
任染撒气骂到,“你们公司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6
任家财势雄厚,走哪面子都大。任染在外头从来没有摆过大小姐架子,这会儿是气惨了,王高层也明白任染的为人,意识到事态严重,放低了姿态只管赔笑。
事后任染想起来也觉得过了,特意托父亲去打招呼。
只是叶景起无论如何不能原谅。她还委屈着呢,平白无故丢了角色一度怀疑自己的水平,哪里想到是自家人的手笔?
她着实消沉了几天,在酒吧里和窈窕大吐苦水,喝得微醺了摇摇晃晃往回走。
叶景起在楼下等她,单薄病号服外面罩一件开衫,更深露重的,他站在树下倒有点儿形影萧瑟。
任染嘿嘿笑了,“哟”一声,“讨厌到看见我就想吐的叶大咖来了。怎么,吃撑了想吐吐不出来找我帮忙来了?”
叶景起眸子展开,眼神近乎阴狠,大步流星逼过来。
她这才有些怕了,一直退到墙角,“你……你想干什么?”最后一个音节将将落下,他就紧紧按住了她的双手,冰冷的唇毫无预兆落下来。
这是近乎蹂躏的碾压,攻城掠地般的肆意妄为,任染只觉呼吸困难,在他禁锢的方寸之地无路可逃。
略一挣扎,唇上便一痛,他咬了她一口,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任染舔着破唇的血,恶狠狠盯住叶景起。他呼吸急促,并不打算同她说话,霍然转身离去。任染暴跳如雷,在他背后破口大骂,“叶景起你个王八蛋。”
他的脚步微滞,然后走得头也不回。
任染气得胸口疼,加上喝了酒,头里也疼。睡了一觉情况并没有好转,一口怨气憋在心口,几乎头痛欲裂。
就在任染濒临爆发边缘的时候,叶景起的电话来了。
她真想不到他还敢打电话来,电话里就恨不得磨刀霍霍向他去。但叶景起一句话浇灭了她的怒气,“任染,你能不能来医院看看我?”
声音很低,带着近乎恳求的温柔,像一个害怕被拒绝的孩子的怯语。任染软下来,面对这样一个叶景起无论如何发不了脾气。
没办法,她就是太善良。
她买了一束薰衣草去医院。走到病房门口,里头传来王高层尖锐的声音,“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任染在楼下的花店里买了一束薰衣草。女朋友探望男朋友会买花?不是送点汤水稀粥?即使买花,身为你的女朋友会不知道你不喜欢薰衣草?”
任染捧着薰衣草想贱人就是矫情。
“叶景起,你的演技可真好,这些年骗得我团团转。以为你是任家二小姐的男朋友,公司把最好的资源都给了你,明里暗里都肯给你面子,这些年你赚得盆满钵满吧?”
叶景起冷笑一声,“如果不是以为我是任染的男朋友,我恐怕早就和公司那些待价而沽的艺人一样,辗转多个饭局陪吃陪笑最后陪睡!赚得盆满钵满的恐怕是你!”
“现在没了任家这棵大树,我看你如何清高!别忘了你签下的合约,一切服从公司安排。不怕告诉你,你可是我名单里价码最高的男星,不光女人想睡你,男人也想碰碰你,哈哈哈……”
任染握紧了拳头,悄悄退到走廊尽头,然后加重脚步声走过来,病房内的人听到动静立刻停止了交谈。
她的一张脸掩映在紫色薰衣草中,轻轻推开门道,“叶景起,我来看你了。”看到王高层,顿时愣住,像是没想到他在这里。
王高层要在任染面前揭露叶景起利用她的内情,连忙说道,“小染,你给叶景起送薰衣草啊,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表演系毕业生任染同学虽然没有当成演员,但演技还是杠杠的。
她的脸颊迅速烧得通红,羞答答地说,“我知道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人家是来和叶景起表白的……你赶紧走好不好,你在这里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王高层顿时露出便秘的表情,好不容易挤出勉强的笑说,“公司接了一部大制作的电影,我觉得景起适合,赶着来和他说道说道。不过还是你的事情比较重要,我就先告辞了。”
他朝叶景起示好的笑,叶景起微微点头回应,他才放心走了。
7
任染把花插起来,忿忿道:“这种人皮有十丈厚,翻脸和翻书一样是家常便饭。”
“你都听到了?”他扫她一眼,长长睫毛垂下,像是要遮挡自己眸中情绪。
她“嗯”一声,意识到房内忽然陷入沉默,开始弥漫一股尴尬的气息,只得继续摆弄那束薰衣草。
叶景起走过去把窗户关起来,他就靠在窗边看着外头湛蓝的天空。
好一会儿他低声说,“进公司第一年,他们安排我同一个猪脑肥肠的男人吃饭,他们和男人一起轮番敬酒。我傻傻地以为喝得越多机会越多,哪里想到那个男人趁我喝多了对我‘上下其手’,公司的人只装看不见。”
“我奋力挣扎,钱包掉出来,露出里头一张和你的合照,是我们拍《白雪公主和七个葫芦娃》时的合照。”
“那个男人脸色都变了,公司里的人也如临大敌,姓王的表情我到今天想起来都觉得爽快。他连声音都是颤抖的,问你是我什么人。我忽然意识到任家对他们的威慑,于是我告诉他们,任染是我的女朋友。”
即使是简单的叙述,这八个字自他口中说,仍然使任染莫名悸动。
他苦笑,“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去圆。我巧妙地布置了屋子,造成和你同居的假象。每年你的生日吩咐助理提前准备礼物。”
“你也许没有注意到,那年你去巴厘岛度假我也去了,和你住同一家酒店。瞧,你为了参演电影去商场置装,既是男朋友又是前辈的我自然要去指点一二。”
所以她在商场见到他莫名其妙朝她笑。所以在咖啡厅替她们结账给王高层看。所以人前浅秀各种照顾。
“那次你在医院拿花篮砸我被王高层撞见……”提起这件事叶景起有些不自在,任染面上也是不好了。他抿唇继续说道,“他便有些怀疑了。我只得去找你,想设计你在一个适当的时候来医院探病……”
因为那个吻,他的叙述渐渐艰难,“想到自己一边痛恨着任家,讨厌着你……一边却不得不来祈求你的庇护,我非常厌恶这种情形……见到你的时候一时有些失控了……”
他垂下浓密的睫毛,像是羞于自己的行为,“后来我打电话给你,掐着时间请你来看我。本来计划得天衣无缝,谁知道你买了薰衣草还被姓王的看到——”
叶景起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过来,“我说你买薰衣草不会真的想跟我表白来着吧?”
“切,鬼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我喜欢薰衣草所以就买下来了。”任染也忽然想起来,眉毛一扬,“不对啊,你钱包里为什么放着我同你的合照?”
8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说起来不过三言两语的事,无忧无虑活泼开朗的任染吸引了自带阴影面积的叶景起,他对她萌芽的淡淡喜欢,在《白雪公主和七个葫芦娃》的一次次排练中得到了升华。
有一天她替他化妆,隔着不能再近的距离,她面颊上的小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心扑通扑通跳,怕自己情不自禁吻了她,于是选择落荒而逃。
暗中喜欢着她,为了生存又摧毁了她的梦想,反感任家人的财大气粗又不得不妥协,踏入肮脏的娱乐圈迁怒于她,不想见到她生活中又处处是她的身影。这种既爱又恨的感觉,这些年一直折磨着他。
刻意放大的憎恶把那份喜欢深深压制在心底,她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叶景起淡淡说,“那是我踏上舞台的第一部作品,我自然要放在钱包里珍视。”
任染眨了眨眼睛,凝视他。
如果是珍视第一部作品,为什么不放所有人的大合照,而是她和他的合照?任染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他不说必定有他不说的理由,单单这份人前风光人后艰难的辛酸已让任染舍不得追根究底。
她走到叶景起身边,慢慢把脸凑过去。
叶景起猝不及防,呼吸一滞,“你干什么?”
任染的唇瓣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呼出的气息仿佛蝴蝶扇动的翅膀,“别动,外头有狗仔架着长镜头对牢这扇窗户。隔着这么远他大约拍不清我的脸,但到时姓王的一定知道是我。看在我俩的同学情谊上,任家二小姐这棵大树借给你靠了。”
他的耳朵又酥又痒,咽下一口口水问,“怎么个靠法?”
任家二小姐的演绎生涯自此打开,淋漓尽致演了一棵绿荫如盖的大树。
叶景起拍戏,她请所有工作人员吃下午茶。
叶景起走红毯,她和主办方打招呼多多照顾他。
叶景起上台领奖,她把任家珠宝行镇店之宝——一支古董镶钻手表送他戴。
这个有点过了,这支手表是父亲的心头肉,别说借出去,平时连看一眼都难得。
任老把叶景起请到家里来,当着大家的面很不好意思地索要手表,“这支手表意义非凡,你要么把手表还给我,要么娶了小染我当见面礼送给你。”
叶景起痛定思痛,“我实在很喜欢这支手表,那我就委屈一下娶了小染吧。”
任老拍拍他的肩膀,“嗯,真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