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年轻人
传来消息的当天早上，有几个衙役来到老人院中，说是英莲在给客人弹琵琶的时候，看上了客人腰间的一块玉佩，见钱眼开的英莲想要灌醉客人，偷取玉佩，哪想被抓了个现行，众人嚷嚷着要报官，英莲恼羞成怒反要伤人，慌乱之中不小心坠入了归乡院停靠的秦淮河内淹死了，尸体也找不到了。
衙役说完后转身就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老人听着衙役的话，面色木然，只是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而云思本就因为阳毒折磨从而苍白的面容自此事之后愈发没有一点血气了，整个人消瘦到看着好似能被风吹走。
英莲死后，他每日都搀扶着隔壁的英莲爷爷出去晒太阳。
老人有一张躺椅，是英莲在归乡院弹琵琶挣到第一笔钱后瞒着老人偷偷买的，老人拗不过少女的坚持，就没让她退还给商铺。
当时她笑着说，爷爷，就等着享福吧，这些都是小钱，咱们以后就不用太省着花钱了，肯定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现在的老人就躺在那椅子上。
而且今日不知为何，他的精气神极好，都没用云思搀扶，自个儿就走到了院子，一点都不像个垂暮老人。
这些日子里，老人一次都没有嚷着世道不公，更没有让人帮忙送往衙门击鼓鸣冤。
想来这正是因为如此，这件事情背后也许有些个躲在幕后的大人物，觉得这老家伙还是识趣的，这才没有得寸进尺。
这一天，老人转过头，望着云思轻声说道：“云先生，这都是命啊，怪不得别人，你也别太伤心了。”
说到这里，老人艰难笑了笑，“咱们啊，就当小莲早些投胎享福去了，只求老天爷下辈子让小莲投个好胎，别再被人抛弃，又被我这个穷苦了一辈子的光棍捡到，吃这么些苦。”
云思木然点头。
依稀记得曾经有位少女，自己只要夸赞了一句她的饭菜有多香，或者认真的回答了她某个问得很认真，实则很无厘头的问题，她就会高兴得满脸通红，说什么云先生果真博闻强识之类的马屁言语。
千年古都，天子脚下。
死了个籍籍无名的少女而已。
仰头望向天空的老人微笑道：“卫公子，小莲遇见你后，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真的很好。好像小莲这辈子，都没有笑得那么多。”
云思眼眶通红，嘴唇颤抖，没有敢去看老人。
老人突然转头：“有件事情想拜托云先生，云先生若有心，劳烦去寻一寻我那老来才捡到的孙女的尸首，死不见尸这种事情，即便对小莲这本就苦命的丫头来说，也太残忍了点.....”
俊美不似凡人的男子使劲点头。
老人坐在躺椅上笑了笑，缓缓闭上眼睛：“那我就安心了，小莲从小就胆子小，我去陪她，省得她走得害怕。”
老人的生气，渐渐消失，直至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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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里的小胡同，一道身影站在一堵黄泥矮墙前，助跑几步，双手撑在墙头上，翻身而过。
有个名叫王钊的读书人站在那里等他，他是这胡同里最出名的，寒窗苦读的小秀才，说是秀才其实并无此功名，但邻里都以此称呼，每年年关的写春联福字，或是平时的家书都找他写，铜钱看着给便是。
王钊看着眼前的身影，他认识他。
这胡同里有一群年轻人，自小都是没了双亲的可怜孩子，在这胡同里吃着百家饭长大，长大后血气方刚，四五人称兄道弟，讲义气敢打架，在附近坊市很是闯出了些名头。
而且这群人还很念旧情，不仅从不在胡同这边闹事，反倒是经常帮着这位叔叔那位婶婶讨要公道，故而附近地痞流氓，也不敢轻易欺负胡同里的百姓。
王钊眼前这个高大年轻人便是这群人的头头。
王钊看着名叫耿鑫的年轻人，轻声问道：“什么事？”
耿鑫犹豫了一下，笑道：“没啥大事，就是以后要别处闯荡了，跟你小子道个别，虽说从小咱俩就不对付，我打你，你骂我，谁也赢不了谁，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觉得不跟你说一声，显得我不够仗义，对吧？对了，姓孙的，好好念书，以后当个大官！给咱们胡同巷长长脸！”
王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低声吼道：“你能去哪里？你当我是傻瓜？你是不是要去给小莲报仇？！”
耿鑫一甩手臂，挣脱开后也吼了一声：“你别管！”
王钊蹲下身，双手抱住头，满脸痛苦：“你知道那天点小莲弹琵琶的王八蛋是谁吗？我打听过了，姓薛！是那出了名的呆霸王薛蟠！！这种人一根手指就能弄死我们，你明不明白？！”
耿鑫面色平静：“我知道。”
王钊抬起头，不说话。
耿鑫背靠墙壁蹲着：“放心，我不傻，不会白白送死，我耿鑫混了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亏，流了那么多血，好歹也晓得了什么叫谋而后动。”
王钊摇头道：“你能不能晚点报仇？相信我！我一定能够参加春闱会试，之后就是秋闱殿试，我很快就能爬到足够高的位置，到时候我会为这个案子翻案，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耿鑫冷不丁重重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咧嘴笑道：“我相信你，不过等你真到了那一步，小莲的尸骨在湖底泡的灰都不剩了，看着那群畜生多活这么久，我受不了。”
王钊苦笑，再一次劝说：“不要白白送死，还记得小莲带回胡同里那位公子吗，那位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这几日里金陵城中的红人，大名鼎鼎的棋仙云思！！现如今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他与小莲关系似乎也十分不错，应当会出手教训薛蟠的！”
“且不论那云思会不会为了个穷苦丫头得罪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就算真会，报仇这种事情哪有让外人来做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