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惨案
安静听完贾母的话，胡东秋嘶哑笑道：“不错，当时还有些山上修士去寻他教棋，这让我父亲万分震惊，我当时还小，不是很明白当时父亲为什么那么惊讶，后来才慢慢知道，能让山上的修士诚心诚意弯腰向凡人求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才顿了顿，端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
然后他继续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章先生肉体凡胎的缘故，他一直没认出我的真身，只将我当作个天资极好的普通学生对待，我想这也是我父亲非要寻他来教我的原因之一....”
“总之，又学了有个三四年吧，有一日先生突然让我与他下棋，然后我便与先生下了十局，结果他全然招架不住，十盘后的结果是七胜三负，章先生只赢了三局，最后一局下完，他长叹一声，说这辈子也不下棋了....”
贾母面露恍然道：“难怪大名鼎鼎的玉佛，当年没有任何征兆的再也没参加过各类棋会，甚至私下也再不与人手谈....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秘辛....”
话到此处，胡东秋低下了头，喘气的声音突然粗重了些。
“十盘棋结束的第二天，我就要告别章先生，可还没等我出了棋院大门，我就被一个人拦住了....一个来寻章先生学棋的....剑修。”
云思剑眉微挑，只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章先生认不出我的本质，可那剑修却认得出...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拔剑便要斩我，我那时虽然已能化形，但不过只有区区刚入假府的修为，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说到此处，胡东秋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语气中的怒意少了些，更多的是伤感...
“情急之下，我父亲拦在了我面前，替我接了一剑.....”
云思眉头逐渐皱起，直到紧锁的程度。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向来孤高冷漠的妙玉，此时眼中居然也多了些同情。
胡东秋不断喘气，仿佛这几句话耗尽了他的心神。
终于，他再度开口：“我父亲就那样死了，甚至若不是章先生及时从里屋赶出来为我求情，我今日也法坐在这里.....”
“那日之后，我加入了一个名为万兽宗的宗门，为的就是提升境界修为，寻那剑修报仇雪恨，等我觉得我的境界有了足够的提升之后，我就离开了万兽宗，游历天下，一边下棋，一边寻找那剑修。”
“这期间与各地名手较量，屡胜名家，战无不胜，最终对于棋道的热爱压过了我的复仇之心，我决定将报仇的事情放在一边，先去参加当年的天下棋宴，再之后的事情，我想你们都知道了....”
玄真观内一片安静，没人说话。
片刻后，云思方才问道：“那从上次的天下棋宴结束直到今天，您和范恂还有李南思，去了何处？”
胡东秋用硕大的手掌捂住了自己面颊。
手掌下，传出了他饱含痛苦的苦笑声。
“去了何处....”
“....那一日我虽然赢了范恂还有李先生，但我们三人都心知肚明一件事，那便是我三人的棋力还在伯仲之间，胜负其实取决于不少运气，再之后的交手，我们互有胜负，其实也证明了这点。”
“虽然外界对于我三人究竟孰强孰弱吵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但我们三人却一点也不在乎究竟谁强谁弱....”
“在那次天下棋宴结束后，我三人便相约同行，一起游览看尽这天下的各色美景，一开始我们三个每日里除了下棋，便是喝酒赏景，真可谓好不快活....”
听到这里，云思由衷感叹道：“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棋道三圣真不愧齐名.....”
贾府众人也纷纷附和。
可胡东秋的语气....却越来越痛苦。
他不断的喝下妙玉端来的茶，一杯又一杯。
直到妙玉说三清殿内的开水已经倒完了，他才停下，说话时的表情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有一天晚上，我们三人游历到了淮南庐山，那一天我们在山上下棋下到了很晚，我记得很清楚，是李先生赢了我....然后我们便直接睡在了山上....”
云思察觉到了胡东秋语气中的痛苦越来越盛，他突然想打断对方，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胡东秋语速极快的继续说道。
“夏日炎炎，那晚的我睡得不是很踏实，我只记得我不知为何突然惊醒，然后看到有只老虎钻出丛林，出现在我三人面前，范恂与李先生都睡得极熟，我下意识便要起身驱赶老虎，可....可在我的眼神接触到那老虎的时候....”
云思只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不仅仅是他，还有在场的所有人，此时几乎都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不断收缩，跳动的声音。
还有胡东秋的声音....
“那头老虎的眼神中仿佛有什么....我说不清楚的东西，总之在与它对视的的那一瞬间...我，我好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我觉得我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没有逻辑，完全依靠本能行事的...野兽...”
妙玉心说你本来就是野兽......
事情说到这里，胡东秋那令人瞩目的，仿佛蕴含了庞大力量的巨大身躯，仿佛失去了内里的能量，化为了一具空壳。
他的声音里也没有了痛苦与挣扎，只剩下空洞与苍白。
“再之后，我两眼一黑，没有了知觉，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没有看到范恂和李先生，只到看到地上堆满了冒着热气的内脏跟血肉....其中还混杂着好像是脑浆一般的...乳白色的东西...”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昏暗的玄真观，也照亮了胡东秋的脸庞。
那是一张嘴角不知为何，还带些许弧度的笑脸。
妙玉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半步。
云思仍是眉头紧锁，不复之前下棋时的云淡风轻。
闪电带来的那一瞬间的光芒消散，玄真观重归昏暗。
胡东秋的脸再次藏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当时站在那些血肉前的我，只觉得肚子好撑，好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