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睡美人（四）

上过釉的木质地板反射着金碧辉煌的灯光，抬头就可见些许金色的尘埃。

上一支曲子的参赛二人已擦肩而过，那位看起来不可一世，洋溢着绝对自信的眼镜男应该就是橘光凛口中所说的......她在钢琴上的一生之敌。

“刚才那个男生就是你说的那个？”

橘光凛抬头看了看穹顶上的灯光，稍稍眯眼。

“嗯。”

加濑刚才在幕后也听了这位“天才”的演奏。

确实强于之前所有的参赛作品，但对于能通灵的他而言……也不过如此。

但此刻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胸腔里的心脏在用力搏动着，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橘光凛侧头看了他，将左手向加濑抬了起来。

加濑祐也在左，橘光凛在右。

素净而纤细的左手在加濑祐也的眼中停住。

他没有犹豫，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少女温热的小手随之落入他的掌心，传递着橘光凛的体温。

“加濑同学手心里的汗似乎有点多。”

她的声音在加濑祐也耳边响起，几乎都能听清少女口中戏谑的意味。

“那是我刚才去洗手间洗过手的水。”

“哦，原来加濑同学还是上厕所洗手不擦水的类型呢。”

只是几句再日常不过的闲聊，即将登场时的紧迫却逐渐消失……虽然手汗依旧存在。

“橘同学，比赛结束后去干什么？是不是应该有一场庆功宴？”

闻言，她摇头：“准备考试。”

…..还真是橘光凛才会做的计划。

“那我们，去吧？”

“嗯。”

手心相碰，加濑迈开脚步，与身边的少女，一同沐浴在金色的光辉下。

入场后，往舞台中央走去，高档皮鞋与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冷又有些沉闷的响声。

停住脚步，与橘光凛并肩面对眼前阴影下的观众与评委。

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但此刻的加濑心中的紧张，伴随着通灵能力的发动，获得柴可夫斯基钢琴技艺的同时完全消散了。

明亮的光线照亮了橘光凛带着精致妆容的脸颊，青涩年轻的容颜在化妆品的点缀下变得成熟了，更加艳丽了。

上扬眼角处的浅蓝色眼影点缀着闪烁的星砾，一如她身上如深海的深蓝色渐变长裙，其上一片波光粼粼，长发被盘起，脖颈纤细白皙若天鹅之颈，蓝宝石在她耳边摇曳闪烁。

加濑觉得身上的同色西装有些热，但演出要求，只能忍耐。

原本的刘海发型现在往上捋，原本清秀干净的五官在化妆师的手下变得更加俊秀迷人，胸口处别着蓝色鸢尾胸针，和橘光凛站在一起，成为了本次比赛在视觉上最为夺目的组合。

两人无言来到钢琴前，端坐好。

加濑祐也解开西装最下面的两粒纽扣，他看着橘光凛已经放在琴键上的双手，自己也做完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看着她的脸，心中一片宁静，仿佛所有与橘有关的画面，声音都消失了。

四目相对间，是数天培养而出的，彼此间无声的默契。

她的眼里仿佛带着一丝笑意。

1，2，3。

默数三下，不约而同地按下琴键，轻快的旋律在整个大厅之中盘旋起来。

柴可夫斯基，《睡美人圆舞曲》，四手联弹版。

只需几秒，就能让在场知道加濑祐也“弃子”传言的观众或评委，甚至是等候厅参赛者们完全陷入不可置信的情绪中。

不是说加濑长子在哪个领域都没有天赋且没有水平吗？

那现在他们听见的这些算什么？

轻快明亮的音色与沉稳的音色交织在一起，从容不迫地推动着曲子向前。

明亮的琴声大概是属于橘光凛的，那么另一种……只能是她身边长相非凡的那个男生。

观众只觉得诧异，为什么一个被认为是庸才的人会登上比赛，且弹得从听觉上来感受就很不一般。

评委则是茫然，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有现在这样的音色。

沉着稳定得不像是个青春期男孩，更像是……浸淫在钢琴领域许多年的钢琴大家，他的演奏没有任何问题。

作为橘光凛的支援者、引导者简直无懈可击，仿佛在揽着她的腰，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又十分安全地起舞。

和他相比，这次请过来的，从海外暂时回来的立川裕树……其他人可能会觉得立川在联弹上以高技巧和基本没出错而大放光彩，但实际上，这位加濑祐也引导搭档前往更高层次水平的风格和做法更令人欣赏。

同时也能体现出自己的实力，难度之大难以想象。

第一名，也需要产生争议了。

在演播厅里看实时录像的立川裕树此刻目瞪口呆，心里滋生出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他倒没有觉得加濑能比过自己，无非是选择了将橘光凛捧上去，自己敛去锋芒，立川不屑于这种做法。

但这是其他人口中的“庸才”，此刻却有着至少不会弱自己太多的钢琴水平，到底是怎样？

而且长相也……

有他的帮助，感觉橘光凛弹得比之前要更好了，四手联弹记分并不仅仅关注个人，更关注配合效果。

立川此刻心中，居然生出一种，自己可能会败给这个男生的不安。

……

钢琴是考验注意力的乐器，也需要体力，加濑祐也一边毫无破绽地依照着节奏按下琴键，一边分身注意着身边橘光凛的状态。

她的手指在琴键上跃动，仿佛跳跃的精灵，大厅里开着冷气，可是依然能见到她鬓间淌过晶莹的汗珠。

在比赛中的演奏时，偶尔间视线会触碰在一起，这是加濑从未体会过的，奇特的感觉。

钢琴能传递感情，作为橘光凛的搭档，他更能捕捉到少女在演奏中所有的情感。

情绪高涨，激昂，上台前无论多彷徨，现在也绝对会是自信的，向上的。

还有不甘心。

不甘心一直被他击垮，听过他的演奏后，不甘心又一次屈居第二。

没关系，有他在，一切都将朝少女期望的方向发展。

橘光凛想要的，他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