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系铃(3)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像阔别已久的老朋友,两个人默契地逛着街,她不设防地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自己,一个劲往前冲,丝毫不担心汝安随时会跑掉。
唯一的缺点就是人太多了,汝安要跟紧她必须精神高度集中,不然一不留神他们就会被人流冲散。汝安忍住拉着她衣角的冲动,用拎着那只“北京人”鲨鱼的手背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小姑娘已经绕着整个大卖场跑了快四五圈了,脸色却越来越红润,每一次都能在相同的摊位找到不同的小物品。
“王汝安,这本书你看过吗?”她第四次绕到文学社的摊位前,指着一本书问。
临近正午,人潮退去不少,三三两两几个同学在摊位前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汝安挤过人群来到她面前,顺着她的手往那里看去,那本书封面是妖冶的红色的花,封皮上写着《欲乐园》三个大字。
汝安瞬间脑海警觉,不得不对进货的同学肃然起敬。
摊位上这本书没有卖出多少本,大抵大家都对这种来自樱花的文学书不太感兴趣。但是汝安是看过的,准确地说《乐园》三部曲他都看过。在汝安心里这本书文学层次上对标的是《围城》。
听雨拿着那本书在汝安面前晃来晃去,好奇地问:“问你呢,看没看过啊?”
“看过,不好看,你赶紧放回去。”这本书出现在这里迟早要出事,现在看来还好买的人不多,汝安盘算着怎么跟文学社说比较好。“旁边那本《你是我的荣耀》你肯定喜欢。”
汝安指着一本一看就是言情小说封皮的书,试图转移听雨的注意力。岂料听雨反而对手里那本书起了兴趣。
“不~好~看?那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难不成这是你写的?”
“怎么可能,这一看就是樱花名家的作品,我一个高中生何德何能……欸欸欸——”
讲个话的功夫听雨就已经提溜着那本《欲乐园》结了帐,抱着那本书走到汝安跟前,用狐狸般的眼神盯着汝安看得他心里发毛:“你看过的书……我为什么看不得?欲盖弥彰,我倒要看看这书有什么了不得。”
随后她拉着汝安走回摊位,一只手撑在桌上,右脚踩着桌脚的横杆,俯身看着摊位上的同学,山匪劫道般挥舞着她危险的马鞭,眉眼温顺又眼神桀骜,凛冽如高岭玫瑰。
这阵仗把看摊的同学吓了一跳,心想是不是刚刚没打折得罪了这位女侠。
“喂,小妹妹,我朋友说这书看不得,我劝你看看这书有什么蹊跷,别等会等到校领导来查。”她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
汝安心想我才没说这种话。这女生不按套路出牌,一举一动无比跳脱,考虑到这时候再开口可能把事情变得更不可控,他选择了沉默。
看摊的女同学一头雾水:“可是你刚刚才买了一本这本书啊……”
“我买不买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书有问题。我话放在这里,你不信,后果你们社团自己承担。”听雨晃了晃手里的书,转头就走。
经过汝安身边的时候她把手里的书双手递给汝安,动作优雅乖巧,带着些许电影里才见过的贵气,那一身锐气随风而散,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汝安默默地接过她手里的书,装进左手的塑料袋里。这一瞬间他知道这个女生绝对不像表面这么乖巧,她很擅长伪装自己的举止甚至性格。汝安不知道哪一个她是真实的。
听雨的衣角在风里飘啊飘啊走远了,汝安跟着她走去。汝安看出来她完全是在瞎逛,汝安猜不透她想去哪里,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路过了一群男生,为首的那名男生手里拿着一本《欲乐园》行色匆匆,周围的男生围着他神情激动。
再走了一段路就是匆匆赶来大腹便便的校领导,一如既往穿着行政夹克,声色俱厉,密密麻麻的细汗沁湿白色的衬衫,领带松松垮垮歪歪扭扭的。
汝安大概猜到他们要去的地方,也不知道下周晨会会不会听到名为“贩卖禁书”的处分。听雨回头好奇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汝安,会心一笑。
他们来到了小卖部的门口,听雨让汝安在门口等着,自己一个人挤开人群进了小卖部,于是汝安蹲在小卖部马路对面的树荫下,想缓缓走得酸痛的双腿。
汝安漫无目的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三两成群手里提着零食和摊位上买的小玩意。路的尽头的体育馆下,没有比赛的同学们在打着羽毛球。
今天早操场上进行的好像是低年级的径赛,时不时传来某个低年级班级某某某第一名第二名的消息。低年级和高年级校记录是分开的,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下午就能听到校记录被刷新的通知。
空气懒懒的闷闷的,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阳光暖暖洒在身上带着夏天的余韵,树荫斑斑驳驳,鸟鸣蝉鸣和喧嚣都没有尽头,让人昏昏欲睡。
一杯冰冷的饮料伸到汝安脖子上,刺骨的寒意瞬间把困意驱散。汝安惊坐在地上抬头看去,听雨逆着光在发梢的阴影里低头看她,似笑非笑,手里还拿着一瓶海之言。
她把另一只手里装满零食的袋子丢在跌坐在地的汝安怀里,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薯片、poket、果冻、雪糕、面包……甚至还有辣条。
听雨自然地把手里的另一瓶怡宝递给汝安:“帮我开。”尾音似乎在责备汝安没眼力见。汝安接过怡宝拧开又还给她。
“雪糕趁早吃,等会儿化了。”听雨打开矿泉水喝了一小口又盖上。
汝安拿出那两根同款的棕色巧乐兹,撕开连同包装一根递给听雨。听雨笑着说了句算你识相。
两个人就在路边啃着冰棒,看着遮阳棚的影子慢慢缩短,仿佛上古便存在的古老日晷,时间在它身上刻下深深浅浅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