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地下之魂
这扇门看上去颇为华丽，上面繁杂的浮雕，与这间教堂有些格格不入。
莱斯没有在上面看到该有的符号，而是朵朵雪花，遍布了整块门板。
作为礼貌，他还是选择轻轻叩了叩门。
显然，没有任何人会回应他，门板之中传来的只有敲击实木的闷响，以及回荡在手指关节上的微痛。
不管见到什么门，他总是会先敲上一敲，既是礼貌，也是兴趣，自从来到这片雪原，莱斯便有了这样奇怪的习惯。
接着，他试着拉了下门。
出乎意料的是，门很顺利地被打开了，这才发现，这是一扇没有锁的门。
莱斯看了一眼凯洛希，她身边的侍卫便在她的命令下离开了这儿。
“走吧。”
凯洛希默默点头，接过莱斯递来的手。
为了避免引发爆炸，莱斯并没有让凯洛希使用火魔力来，而是选择摸黑下去。
毕竟他可保证，这条暗道下，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气体。
凯洛希紧紧拉着他的手，跟在他的身后。
拥有暗之魔力的莱斯也自然而然地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凯洛希就只能在他的带领下，向前缓慢地行进着，这里一片漆黑，看不见半点光明。
“抓紧了，跟我来。”
“好，你慢点。”
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即便是一国女王，也不禁露出些恐惧和紧张，最明显的，莫过于她将莱斯的手握得太紧了。
莱斯开始还在忍耐，但魔女的力气可不小。
“嘶……”
“是捏疼你了吗，抱歉抱歉！”
凯洛希连忙松开了自己手。
莱斯终于得到了一丝的放松。
“没事，握轻点，跟紧我。”
说着，莱斯又重新抓住了她的手。
现在，他的手是凯洛希在黑暗之中唯一的温暖和方向。
她还从未和莱斯一起体验过这样的刺激。
不过一会儿之后，这样的气氛就被破坏了。
两人在一片黑暗之中发现了久违的光明，那是一道暖黄色的光，接着那点微光，能勉强看到它正在堆杂乱的书堆里。
莱斯走到了光源的面前，一一清理出那些散落一地的书。
这道光最终显露在二人，但它的光芒还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
发光的是一块透明的水晶，淡黄的光芒在它的晶体之内有节奏地闪烁，像是有生命一样。
“这难道是开启法阵的钥匙吗？”
凯洛希不知道答案，没法回答莱斯的问题。
“让我来试一试吧。”
她从莱斯手中接过水晶，用一丝火光将它包裹。
令人失望的是，除了水晶变得更烫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抱歉，我似乎做不到。”
说着，凯洛希熄灭火焰，把水晶递了回去。
莱斯看着这枚水晶中散发出的光芒，总觉得异常的温和。
他便试着用自己的魔力去激活它。
几缕暗之魔力很快就将水晶牢牢包裹，微小的光明消失了，那块水晶也随之裂开。
恢宏的光明紧随其后，照亮整个房间。
强光的刺激之下，两人一时之间都没能睁开眼。
过了一会，他们才看清发生了什么。
在两人的眼前，站着一个高大的人马，他的左手擎着和刚才一样发光的水晶，只不过，个头大上了不少。
而他的右手，则提着一盏青绿色的魂灯。
“蕾妮雅大人，您回来了？”
人马似乎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用着他的鼻子在四周嗅了嗅。
“不，不是蕾妮雅大人，是入侵者！”
莱斯暗叫不妙，一把拉过凯洛希，才躲开了人马的猛然践踏。
“你们是谁，无故闯入者，我将让他碎尸万段！”
人马挥舞着手中的魂灯，朝着莱斯砸了过去。
这样朴素的攻击方式，在莱斯的眼中已是极是少见。
在躲开攻击的一瞬间，他已经对这人马的实力有了大概的判断。
不过凯洛希的判断也不慢，仅是一道只扑面门的烈火，就让人马连连后退。
莱斯抓住了这个机会，他甚至不想使用魔力，抽出腰间短刀一跃而上，就准备了结了人马。
就在刀刃即将破开人马的皮肤的一刻，他发出了一声嘶吼，将莱斯稍稍震退了几步。
原以为人马要开始了他的反击，接过下一秒就让莱斯有些错愕。
人马先是将两只前腿跪了下来，随后是两条后腿。
“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个开门的！”
像这样朴素的求饶，莱斯也是觉得极为少见的。
他将短刀收回了鞘内，凯洛希也收起了指尖的魔力。
“你是干什么的，谁让你守在这的？”
“别动手，我说我说。”
人马将莱斯收刀的气息嗅成了拔刀，这下便更是紧张了。
“老实招来，我便不会杀你。”
人马连连点着头，开始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人马原名乌利尔，早已不在人世，而是地府之中的一缕魂魄。
他原先是名骑士，而后被一场污染波及，和他最亲近的马儿融为了一体。
后来，这场污染被蕾妮雅平息，而他也被蕾妮雅安排看守图书室。
直到如今，他也才知道自己早已死去，支撑着他坚守在此的，全靠着对蕾妮雅的忠心耿耿。
“所以，你说的那场污染，是怎么一回事，你的魂灯又是哪来的？”
“魂灯？什么魂灯？”
人马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手中的魂灯。
这句话说完之后，那盏绿色的魂灯突然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魂灯在地上生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将凯洛希推了出去。
“莱斯！小心！”
她话音未落，莱斯已经被吸入了魂灯之中。
而那只人马也垂下了头，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
无论凯洛希如何攻击，他也没有一点反应。
她不敢直接打碎魂灯，生怕意外伤到莱斯，之内在外外默默祈祷着他平安回来。
不过魔女不会向神明祈祷，而是向自己。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莱斯从地上站了起来，周遭的环境极为阴冷。
在他的面前，是无穷无尽的幽魂，它们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机，似乎都察觉到了莱斯的到来。
无数的幽魂，一同向莱斯冲了过来。
这些幽魂身上的死气，让莱斯极为厌恶。
这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弥漫到了他的皮肤之下，每一处空洞间隙。
莱斯没有再犹豫的时间，直接施展暗之魔力，在背后生出了漆黑的羽翼。
几波黑气斩出，快刀斩乱麻，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大片的幽魂。
然而这些幽魂却像是无穷无尽的一般，不断从地底下生出。
如此一来，待在原地死战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莱斯便决定另寻出路，可是这儿只有一片苍茫的大地，和灰蒙蒙的天空，浓厚的雾霭之下，可视之处不过百米。
眼下的他没有任何头绪，只得埋头向着一处方向走去。
他选择了向身后走去，或许能找到来时之路，或许什么也不会发生。
为了让自己保持住念头，他便让自己刻意去忘却第二种结果。
无论他走到哪里，四周总是有着不断爬出的幽魂，它们一路都在缠着他，无休无止。
这样幽魂对同伴的残躯没有任何恐惧，哪怕明知是死，也要朝着莱斯前仆后继地冲过去。
时间一久，他的魔力也在慢慢减少，手中挥斩出的剑刃，也逐渐没有了最初的锋利。
到了现在，莱斯已经不记得他走出了多远，只是觉得自己走了很久，似乎都已经能从卡努城走到白石城，虽然他走这段路不是乘着马车就是坐着狮鹫。
第一个幽魂突破了他的防御。
一阵剧痛从他的肩上传来，让原本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莱斯一下便清醒了过来。
他一挥手里的剑刃，毫不留情地将它斩成了两截。
这样的抵抗没有持续多久，渐渐的，疼痛带来的肾上腺素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浑身的疲累。
肩上的伤口虽然没有血，但莱斯似乎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他的魔力耗尽了，最终淹没在幽魂的海洋之中。
起初，疼痛传遍了他的全身，直到后面，他几乎什么也感受不到，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
再之后，他的眼皮也快支撑不住，无尽的困意从脑海中袭来。
最终他闭上了眼，一切的苦痛仿佛都在瞬间结束了，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温和感。
现在的莱斯能感受到极致的舒适和放松，这样的感觉，非要找个熟悉的情况来类比的话，他也只能想到米丝娅的身边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仿佛感受到了阳光和鸟啼声，似乎自己已经不在那片幽魂的围困之中了。
莱斯缓缓地睁开了他的眼睛。
幸好，他的耳朵没有欺骗他。
此时，莱斯正躺在一名金发少女的膝盖之上，而那名少女，正在温柔地看着他。
“终于醒了呀，我的膝枕，喜欢吗？”
莱斯原本是想接着躺在上面，她这么一说，就不得不连忙坐了起来。
“咚。”
“好痛。”
起得太快的莱斯不小心撞到了少女的头。
“抱歉，抱歉，是我的错。”
莱斯看着少女揉着额头，连连道歉。
“没事，是我靠的太近了，哎呀，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蕾妮雅！”
“蕾妮雅……原来你就是蕾妮雅，我是莱斯。”
蕾妮雅默默点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颜，她早已知晓眼前之人是谁，只是非要让他自己说出口罢了。
莱斯看着蕾妮雅，心中想起在教堂见过的神像，与之格外相似，那瘦小的身形，矮矮的，再加之平坦的胸襟。
他已经完全确认，这就是蕾妮雅，不过她的面庞和金灿的头发，已经足以在莱斯的心中留下难以忘却的记忆。
“所以，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见我呢？”
“魔王大人……不是你在找我吗？这只是个小小的玩笑，不喜欢吗？”
蕾妮雅看着莱斯略有些疑惑的表情，脸上也有了几分歉意。
“所以，今天你打算和我说些什么？”
“抱歉，从一开始我就只留下了那份地图，而没有告诉您事情的原委。”
“事情的原委……是什么？”
既然魔王大人已经开口问了，蕾妮雅也就开始了她的故事。
自从魔女战败陨落之后，她作为重入轮回的魔女之一，在北部重新建立了新的国度，萨尔里。
她既是这里的女王，也是这里的神明，掌握着冰之魔力的她，采用吸收冰雪的方式来充盈自己的魔力，同时为这里的人们塑造出了一个安居乐业的家园。
人们无不尊崇着他们的女王，蕾妮雅也毫不吝啬的帮助着他们，这本该是一个充满幸福的国度。
然而好景不长，一场污染突然来袭。
这是一场毫无征兆的污染，被波及的人将在数日之内死去，即使是侥幸活下来的人，也会失去双目和四肢，痛苦不堪。
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中，有些巫师发现，通过巫术将身体与动物结合，成为半兽人就可以在污染之中幸存下来。
这样的后果让人难以承受，也包括蕾妮雅，他们宁愿死去，也不想变成那副样子。
但求生的渴望能让许多人闭上嘴，蕾妮雅在寻找污染解法的同时，有一部分人已经暗中接受了这种巫术。
短短一周之后，这些人的数量就翻了一倍，在巫师们的宣称之中，蕾妮雅成为了扩散污染的恶魔，只因她没有公开支持过这种巫术。
随着接受巫术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对女王也不再尊敬，拖着半兽人的身躯吹响了起义的号角。
然而这时，蕾妮雅才发现，绝对的低温可以祛除污染，不过这样的后果，也将摧毁整个萨尔里。
她陷入了纠结之中，但半兽人的军团已经杀到了宫门之前。
没有人再会为她效忠。
临死之际，蕾妮雅想出了一个金蝉脱壳之法，同时又能祛除污染，还能庇护遗留下的正常人。
她用魔力为自己塑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分身，只不过，这具身躯没有感情与心智，只是一个傀儡。
这副傀儡负责留在宫内，让半兽人发泄怒火。
而她自己则悄悄来到幸存者的营地，为他们构筑起魔法屏障。
最后一事，便是将自己留下的残影，封入了早已备好的七十二座教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