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拒绝你，没有理由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穿过白色纱帘，李维的银发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他指尖摩挲着青瓷茶杯边缘，远处海天交接处正翻涌着铁锈色的云层。
次日，小洋房二楼。
“您当时为什么让我下手轻点？“
芙蕾狄的声音带着晨露般的清冷，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垂落肩头的金发。
阳光穿透彩绘玻璃在她鼻尖投下细碎光斑，却照不亮翡翠色眼眸中的困惑。
李维正躺在藤纹靠椅上观看无敌海景，鸥群掠过波光粼粼的海面，他却只盯着某片翻涌着暗流的区域。
“莉斯提亚回信了。“
李维的尾音在杯沿轻轻一磕，茶汤泛起涟漪，倒映出他眉间深锁的沟壑。
“莉斯提亚大人的回信，什么时候？“
“昨晚刚到，还没来得及和你说。“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外套内袋抽出信笺，火漆印章裂成两半跌落。
李维将一张被拆开的信纸拿给芙蕾狄看，“你自己看看吧。”
芙蕾狄拿起信纸查看起来。
信中所言分为有两大部分。
其一是关于李维用信使寄过去的，在哥布林萨满身上发现的石骨项链的调查结果；
其二是勇者联军对于魔王军讨伐的现状，以及多国高层关于莱茵王国提出的收回方特高地的处理意见；
先说第二件，
莱茵王国是个小国，北边与魔王军的领地接壤，
同时又位于人类同盟中的两大强国，东边的神圣艾德兰帝国与西边的叶卡捷琳娜王国的交界处，国界线除了挨着同样为小国的南方商业王国威尼斯外，几乎全都和几大势力接壤。
方特高地，位于莱茵王国与威尼斯交界处的地段，五十年前莱茵王国在与威尼斯的冲突中落败，在人类联盟的仲裁下，将本属于王国的方特高地割让给了对方。
没有方特高地作为缓冲，王国南部的防御被削弱了很多，威尼斯的雇佣兵可以从方特高地发起进攻，
自高地起，到王国首都几乎都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之所以莱茵王国这次积极响应勇者联盟对魔王军的讨伐，不惜出钱出力很大一方面是因为事先在约定上进行了利益交换，
王国高层以出人出力为代价，希望通过联盟的力量将本属于莱茵的高地收回。
勇者联军对魔王军的讨伐到目前来说很顺利，
只不过……
“我们的杜杰三王子殿下在会议上提出请求，据理力争时，被否决了，除了和莱茵王国毛都不沾边的几个南方的小王国表示赞成外，其他的国家代表都投的是反对票，特别是威尼斯的代表，差点就和我们亲爱的三王子殿下当众打起来。”
李维阐述着信件上的内容。
“永远不要相信所谓的口头约定，有书面形式的约定也要再三考虑，不然就会变成现在这样。”李维继续说道，
莱茵王国在讨伐中出人出力最积极，伤亡比例也在前列，
但现在的处境，有点上不去下不来，卡在这里的感觉。
“您早就料到了？”芙蕾狄疑惑。
“不是我猜到了，而是必然，我对杜杰不感冒，甚至讨厌，客观地说，在收回方特高地的处理意见上，换我上去也没用，威尼斯一个没有多少常驻军队的商业王国，当年敢入侵常规军事力量比它要强的多的莱茵王国，最后还打赢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
还能为什么。
有人在背后给威尼斯撑腰。
至于是谁，看会议结果投反对票的国家就知道。
位于王国东西端的两大势力，肯定在当年的事情上介入其中，就看他们渗透多少而已。
莉斯提亚信中的第二件事。
关于石骨项链的调查结果——
“莉斯提亚信中说，哥布林萨满身上佩戴的石骨项链，有人为的处理痕迹，至于是谁……“
“紫蔷薇……之影？“芙蕾狄望着信件中的笔记，指甲在羊皮纸上刮出细微声响。
信纸的中央画着一副图案，一个幽灵般的只露出双眼的‘死神’，手持镰刀处在一片浓雾中，数朵蔷薇花零散的分布在其身侧。
石骨项链正中央镶嵌的红宝石上，可以依稀的看见这位‘死神’，
其代表的，就是背后的紫蔷薇之影。
芙蕾狄眯着眼睛盯着死神，那难道：
“主人殿下，这是？”
“一个很古老的隐秘组织，”
李维起身时银链怀表在腰间轻响，他踱步至壁炉前，凝视着火焰吞噬新添的木材：
“许多年来一直想要在王国内引起叛乱。“
壁炉突然爆出火星，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
“宝石中蕴含的狂化与精神错乱的暗示，对于精神抗性不强的生物具有很强的影响力，哥布林之所以会提前攻城，与其在红宝石上施加的暗示脱不了关系。“李维解释道。
“原来如此。“芙蕾狄的指尖抚过信纸边缘烧焦的痕迹，那是莉斯提亚惯用的防窥魔法留下的印记。
耳坠上的月光石随着动作轻晃，芙蕾狄又问：
“那……和昨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我从那个叫汉斯的混混的背后，接近胯骨的三角区域看到了这个标记，虽然只有一瞬间，还是被我发现了，所以才叫你下手轻点。“
“不可能吧，就他……“
芙蕾狄想起昨日酒馆里那个弱小的混混，不太相信。
“任何事都有其可能性，”李维的长靴踏过地板接缝时发出细微咔哒声，“昨天开打的时候，工会负责人在二楼看着，如果混混们做的太过他们肯定会出手，同时，也不会允许我们做的太过分，毕竟在公会里。“
李维早就发现了梅菲斯与布万加。
水晶吊灯折射的光斑中，有两道模糊身影始终伫立在回廊暗处，他对气味很敏感，能闻到烟草的焦苦味混杂着铁锈气息。
“所以您才？“
芙蕾狄的瞳孔突然收缩，她终于明白昨日李维反常的示弱表演所为何来。
“受了耻辱，又知道我是个软蛋，而且他们对我亲爱的芙蕾狄产生兴趣的情况下……“
“很大几率会跟踪我们，找上门来？“芙蕾狄想通了李维的处理方式。
“没错。“
壁炉爆出最后一点火星，李维的影子在墙面上拉的很长，他点点头道。
还有一件事他没和芙蕾狄说。
一星期前，李维在梅菲斯手中看到的关于他的通缉令。
通缉令并没有在城中张贴，而是私下发到各个地方的有一定影响力的人手中。
斯内普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背后代表的是王国对他的处置方案，还是工会代表斯内普的意志？
如果是前者，大可以加大宣传力气，用不着偷偷的寻找自己。
但如果是后者……
他想要铲除自己，是不是不好让大众知道呢？
以及，他为什么想要铲除自己，对他，对摄政王派系而言有什么好处？
王都当冒险者的几年间，他与各方面都保持着良好关系，没有什么仇人才是。
一个小小的斯内普，敢对自己下手，他不信。
站在其背后的，究竟是谁呢，
摄政王鹰眼柯莱特？
贵族联盟的领导者，大公爵迪亚多拉？
还是保守派的领袖，不动如山的洛克木……
以他对斯内普的观察，斯内普与摄政王鹰眼柯莱特走的比较近，柯莱特会是幕后指示者？
李维思考片刻，对芙蕾狄道：“纸和笔拿，我要给王都的朋友寄一封信。”
白银之茶会一共十四人，芙蕾狄并没有被算在其中，而自从他被调离队伍后，有三个人成员自行离队，如今还在王都并且对情报方面很擅长的，就只有他了。
小人族，通灵，被称为冷酷的观察者的影狼之主，****。
时局变化的很快，他这要多做一些准备，必要时候甚至主动出击，
但愿事态的发展不会像他预料中最坏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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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将海面染成熔金之色时，阁楼的老座钟敲响五下。
时间流逝，壁炉余烬渐冷，李维将写好的书信通过信使寄了出去。
最后一道夕照穿过彩色玻璃，很快，便来到了傍晚。
李维并没有去照常散步，而是在这小洋楼里和芙蕾狄等待了一整天，
昨日刻意显露的破绽，离开酒馆时装作崴脚的踉跄相信以他放出的鱼饵，猎物肯定会上钩。
与此同时。
三公里外，五个黑影正沿着排水管攀爬。
为首的男子披着鼹鼠皮斗篷，左眼罩上的铜制骷髅随呼吸明灭，他的脸颊被严重烫伤过，烫伤疤痕如熔岩在地表蜿蜒。
他瞎了一只眼，做事风格凌冽，手段残暴，在组织中被称为独眼鬼。
昨天被殴打的汉斯，则在队伍的最后方。
肿胀的右眼勉强睁开一条缝，牙齿漏风导致呼吸带着嘶嘶杂音，脸上的淤青还没有消散。
几人摸黑来到附近，独眼鬼示意停下，他狐疑地盯着小洋楼，声线低沉的像是砂纸：
“汉斯，你确定是这个？“
“头儿，没错，绝对就是这里。”
“可，我怎么觉得就是很普通一栋洋房？“
独眼鬼的金属手指捏碎外围的栏杆一角。
“不不不，队长，我昨天看到了，”
汉斯突然抽搐的嘴角充满了恨意与贪婪：“那精灵，十有八.九应该就是在城外坏我们好事儿的家伙。“
独眼怪盯着汉斯，将汉斯颤抖的瞳孔放大十倍投影在视网膜上，粗大的手掌按在肩头，感受着汉斯颤抖的身体，他脸色漠然地淡淡道：
“但愿你没有骗我。“
“那当然，我怎么会骗队长呢。“汉斯的后槽牙咬住舌尖，血腥味让他勉强维持镇定。
汉斯脑海中浮现出芙蕾狄的身影，扫过酒桶时沾染的麦香，格斗时衣袂翻飞露出的半截雪白腰肢。
被李维使诈撞到酒桶上时，汉斯其实没有晕过去，不过他装作了昏迷的样子。
直到后来芙蕾狄加入战斗，他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普通冒险者没有这等身手，行云流水的技巧只属于战场。
他不太相信芙蕾狄是坏组织好事的神秘人，但欲望与恐惧在胸腔里发酵成毒酒，出于对李维的怨恨，与对芙蕾狄美色的渴望，他将情报上报给组织在弗兰城的负责人，也就是独眼鬼阁下。
此刻这个恶魔正用改装过的机械臂掐住他的肩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早年为伯爵卖命，因妻子与公爵之子私通，斩杀伯爵之子后被通缉，右眼在逃跑过程中被教廷骑士刺伤。
绝境之时，以身负重伤的躯体，跳入湍急的河水中顺流而下，后被组织找到被收容。
独眼鬼的传闻，汉斯早有耳闻，据说他审讯时喜欢用改装过的钻头缓慢穿透犯人的膝盖骨。
能够在数位教廷骑士的围攻下脱身，独眼鬼的实力绝不比芙蕾狄弱，汉斯相信。
暮色褪尽，第一颗星子亮起的瞬间。
独眼鬼挥手示意，一位组织成员用铁丝插入锁孔中，铁丝在锁孔内勾出七声轻响，这是组织特制的万能钥匙，
撬开一楼大门，众人抬轻脚步向内走去，
只有二楼的书房亮着灯，暖黄光晕透过窗帘，隐约可见人影晃动，想必那两人正在其中休息。
皮靴底的海绵吸收着足音，经过一楼的走廊，登上楼梯，却在第三步时踩中了某种粘稠的液体，木阶第三级突然下陷半寸。
独眼鬼后颈汗毛竖起，仿佛有利刃悬在头顶，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来自于其多年战斗经验的直觉，他曾靠这种直觉躲过十七次暗杀。
眉头微皱，他刚想下令，箭头缠绕着幽蓝电光，划破空气时留下焦痕，几支箭矢从四面八方窜出，向着几人方向狠狠射来！！
“散开！被发现了！“独眼鬼的咆哮震落墙灰。
箭矢钉入墙壁的闷响与肉体撕裂声同时炸开！
风声掠过，第二波箭雨接踵而至！
袭击来的太突然，
独眼鬼看到手下的太阳穴绽开血花，脑浆溅在维多利亚风格壁纸上。
一人喉间插着羽箭仰面倒下，瞳孔里还映着天花板的玫瑰浮雕
几瞬之间，数名成员竟是被结果了性命，。
汉斯被射中了大腿，箭杆上的倒刺勾住肌肉纤维，每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其箭矢中施加的负面魔法，让其半边身子麻痹不已。
他的右手五指正以诡异的角度抽搐，嘴巴只能张个半开，舌头肿得像充血的蚂蟥，呜呜呜的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完整，
独眼鬼心道不妙，抡起双手大剑置于胸前，射向他的箭矢全都被扫开，金属碰撞的火星在暮色中如萤火飞舞。
“什么人，出来！！！“独眼鬼大声喝道。
“欢迎来到我的阁楼，”指尖萦绕的雷电球照亮李维恶魔般的微笑：“不知几位傍晚私闯民宅，有何贵干？“
李维出现在视野中，他坐在楼梯的顶端俯看着独眼鬼。
“#(老大)，#￥#@￥#@￥#@！@#（就是他，昨天那个家伙）！“汉斯用麻痹的舌头挤出含混的嘶吼，涎水混着血沫滴落领口。
“哎呀呀，这位不是，昨天想要强买强卖的汉斯先生吗，又见面了，真是有缘。”李维嘴角上扬，笑的很开心。
独眼鬼丝毫不敢松懈。
他从眼前的少年身上，看到了一种气质。
比死亡更冰冷的压迫感，如同面对猛兽本能的战栗。
从血与战场中历练出来的肃杀之气，他竟然从这位十八九岁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