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情痴
“他让你送的东西？他怎么不敢亲自来见我？”
“究竟是愧？还是怕？”
紫蛛儿朝着林觉意高声道，与其说是对他，不如说是质问定颜珠与那封信的主人。
这位头发斑白，满脸皱纹的盘丝洞女主人缓缓踱步到林觉意身旁。
从方才满脸的期盼，渐渐的，双目满眼空洞，像是被抽干了浑身气力似的。
因爱生恨的复杂感让她已经失去了理智，一道又一道粗壮的蛛丝从她的大红色的袖口中飞出，将林觉意全身都包裹起来的同时还顺带捎走了她心心念念的小情人的东西。
“说吧，他让你交给我的这是什么玩意？取经去灵山，做了净坛使者，何必又要让你捎颗珠子，捎封信回来。”
紫蛛儿把玩着手里翡翠般的圆润定颜珠，似乎十分期待林觉意口中的答案。
她在下界等了近千年，昔年取经路上短暂的鱼水欢爱，那夯货除了给她留下个女儿便不辞而别。
什么时候不善言辞的猪头，竟也学人玩起了浪漫，托起别人送她这种珍贵玩意了？
“这定颜珠放眼人间，可是女子不可多得的宝贝。”
林觉意知道今天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紫蛛儿这情痴铁定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他早知道二师兄给他的这个苦差事不好做，小姑娘六妹容易打发，老蜘蛛才是大麻烦。
眼下他被蛛丝裹成白面馒头似的，独独露出个脑袋，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
“当初西天取经，陈玄奘一行路过乌鸡国地带，孙悟空救那乌鸡国国王后，这颗永驻肉身不腐，常伴青春靓丽的定颜珠便落到了他二师弟猪八戒的手里。”
林觉意还想继续与紫蛛儿解释解释，二师兄之所以托他来送而非亲至实在是有苦衷在身的。
只是紫蛛儿仅仅在听完他这一番话后，眼睛顿时一尖，直直冲到白茧跟前，嗓音愈发不善起来：
“你这道士究竟什么来头，而且现在我算是发现了不妥的地方，他为何会信任你，托你这家伙送来东西与我？天上人间，你凭什么值得他这般信任？”
林觉意合上眼，只能说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自从到了这盘丝洞，他就想方设法掩藏自己方寸山弟子的身份。
这期间除了与二师兄还有显圣真君的弟兄黑手道人透露自己的真正身份以外，若仙庵的蜘蛛精们他是一个没说，为的就是不给自己惹麻烦上身。
当初师兄可是把紫蛛儿得罪得够狠，连八戒心底都隐藏着对猴哥的怨气，何况这群讨厌极了猴子的蜘蛛精们。
不过眼下为了替二师兄跑这趟差事，他似乎只能摊牌了。
“哎！”
林觉意长叹了口气，不用继续遮遮掩掩下去虽说是卸下了一大负担，但他也不能保证日后庵中庵外的蜘蛛精们会如何看待他。
“直说吧，斗战胜佛孙悟空是我师兄，要不然夫人以为猪八戒为何会这样信任我呢？”
紫蛛儿在心里预想了无数可能的答案，她猜想林觉意兴许是老情人在天庭的旧友，取经路上结识的故知。
但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想到，眼前这道士，竟会是她最讨厌的那只猴子的师弟。
“什么？”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若仙庵内，庵外除去年纪小不懂事的六妹以外。
其余的五个蜘蛛精姐妹无不惊讶地望着若仙庵中被白茧所困的林觉意，这个消息给她们带来的冲击也着实不小了。
“孙悟空的师弟？”
紫蛛儿在经历短暂的错愕后，残存不多的冷静让她表现出与黑手道人听到这消息后几乎差不多的反应。
“除了那呆子，你是沙悟净还是西海的小白龙？老身已经许久不曾听过这种笑话了。”
紫蛛儿绕着林觉意失声笑道，只是没过多久，当她想起那天凭空出现在若仙庵里的那位神通广大的老神仙，她仿佛突然理解了什么。
如果说师兄还能让她感受到何谓力量间的悬殊差异的话，那位老神仙给她便是一种高山仰止的无力感。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下界妖怪，前身既为天阙中的仙娥，也见识过不少本事大到通天彻地的神仙们。
然而那位老神仙给她的感觉，她印象里独独只有一回，她只在昔年远窥兜率宫中的那位老君身上感受过。
“你是说那位老神仙是你还有孙悟空的师父？”
紫蛛儿这话在出口后就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了，灵山转世不过一介凡人的金蝉子，如何能教出那个敢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林觉意耸了耸肩，反正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也没必要继续遮遮掩掩下去了。
然而他没等来紫蛛儿的剧烈反应，反倒是若仙庵外的的蜘蛛精姐妹们一齐涌了进来。
“你，你是那猴子的师弟，当初在兰喜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你在盘丝洞里这些日子的模样，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二姐和林觉意打交道的次数最多，情绪看上去也尤为激动。
“孙悟空的师弟？你来盘丝岭莫非是为了那个玩意儿？”
四妹意有所指道，她们对根器舌尝思的了解不多，却也知道当初身体一直不好的母亲能活到今天，全仰赖师伯所赠的东西。
听说那玩意是孙悟空死后所化的一部分，也是他复活的关键所在。
她冷哼了一声，妖艳的妆容与泪痕将此时的她凸显得邪气十足：
“有些人没用，就杀了吃了；有些人有用，先留着养着，你这道士现在倒是卡在这中间了。”
要不是看眼下氛围不对，说啥都是自己的不是，他铁定要替自己开口辩驳一番。
刚刚求他去治紫蛛儿的态度还算正常，怎么转头变脸就和翻书似的。
“妹妹平日里绝情得比妖怪还像妖怪，碰上和猴子扯上关系的主，言语之间倒是暧昧得很呢。”
二姐白了四妹一眼，接着揪起林觉意的领子就是一通输出，颇有一种她训斥洞中小妖时的风度了：
“等母亲决断后，你要是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就等着收拾铺盖走人吧。”
她显得很矛盾，脸上也挂满了很难掩饰痛苦的表情。
母亲当年因为那只猴子和猪头，才沦落到今天的下场，她自小到大便恨极了孙悟空。
林觉意作为孙悟空的师弟，她本应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这些天下来小道士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
盘丝洞因他渐渐焕发了勃勃生机，甚至不久前他还救了自己一命。
二姐矛盾极了，明明理智告诉她母亲大概率不会放过这个孙悟空的师弟，可她心里隐隐又希望这小道士别死。
“喂喂喂，明明现在是我为鱼肉，你红着眼眶做什么？”
林觉意不忘调侃笑道，小小的若仙庵还锁不了，困不住他。
何况就算不论祖师当初给他攒下的香火情，看看那边哭得稀里哗啦的紫蛛儿就知道了，自己今天多半能安然过关了。
该说不说昔年的二师兄魅力还真是大，一封信就能让爱恨交织在心的紫蛛儿这样失态，今天他真是开眼界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贫嘴？”
二姐恶狠狠道，在林觉意肚子处狠狠锤了一拳。
可怜被蛛网束缚住的他动弹不得，只能咬着牙关，即便脸色铁青也要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艰难道：
“先别管我了，还不去看看你母亲？”
相比于在场其她的姐妹们，最关心母亲情况的大姐领着六妹来到紫蛛儿身旁，一左一右扶着哭成了泪人的红衣老妇。
大姐柔声道：
“母亲，不管怎样身体最重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您已经很久没这样失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