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何足为奇，”徐老道眨了眨眼睛：“那可多的是啊！”
“嗯？”李默然不由愕然。
便听徐老道扳着指头道：“山东长清有一老僧，年八十余，体魄犹健，忽有一日，扑跌而倒，众僧连忙扶起，已圆寂矣。
“数月之后，有河南富家公子至寺中，自称老僧，言是那日跌倒后，浑浑噩噩走出数百里，至河南境内，遇一公子坠马，老僧好心搀扶，手一触碰，已入得公子身体，才知自己竟是魂魄，不愿耽于红尘繁华，故此返回寺中。
“众僧本来不信，但他自述老僧八十余年生涯，历历在目，又说佛法，精湛高深，这才晓得其竟是借体还魂。”
徐老道说罢，特意补充：“那老僧化为公子，如今不过三十岁，还在长清寺修行，你以后经过，一问便知。”
李默然呆呆点头，这时间地点人物俱全，由不得他不信。
心想这所谓借体还魂，我们那叫魂穿啊，一般都藏着掖着怕切片，你们这倒好，传得满世界知晓，只当饭后闲谈。
徐老道不知他所思，倒是来了谈兴，又扳一指道：“河北新城有个汉子叫耿十八，病重卧床，问其妻子：我死后汝能守否？妻子对曰：盎中五斗米，安能为君守？耿十八恨恨而死。
“不久亡魂到得望乡台，望见家中老母满头白发，想起妻子若改嫁无人侍候老母，泪如雨下，有个工匠的魂魄恰在一旁，问他何以伤心，耿十八如实告之，工匠说：我亦有牵挂之事，不如我二人逃走吧。
“耿十八便从工匠之言，被他扯着自望乡台跳下，却喜无伤，一路直奔回家，告别工匠入室，见自家尸体横在床上，陡然苏醒，自此渐渐病愈，却再不肯同其妻亲近。”
李默然听了心想，这是真正死而复生，可见人有魂魄之事其实不假。
徐老道继续扳着手指，一连又说了七八个故事，大都是他在江湖上听来，也有自己亲眼见的，南北各省都有，或是鬼差勾错了魂送回阳间，或是没喝孟婆汤记得前生往事，或是古来人物忽然想起前世记忆，总之诸般情形皆不稀奇。
李默然越听越放心，心想我还道我这场经历举世无双，没想到在这世界竟是随处可见。
便放心对徐老道说：“道长，小弟实话同你说吧。我其实是李默然的转生的第十世，生在距今数百年后，也姓李，名默然，因不忿杀了个富商的走狗，又于厮打时，拽下富商脖子上一块玉坠，不小心滴了血在玉上，那玉坠忽然融入我身体，把我扯到了这坟里来，关于这一世的记忆，也都尽数想起。”
徐老道神色一喜：“玉坠？那玉坠莫非是拇指长短、颜色碧绿、质地极为油润的模样？”
李默然奇道：“你认得那玉？”
徐老道把手一拍，兴奋道：“那是我师兄的还魂玉！此玉世间罕见，只有阴阳两界相交处才偶尔出产，最能聚召魂魄。前几日我救你回来，见断了气，便求师兄赐了此玉，一掰两截，一截放在你尸身口中，一截放在你断气之处，想要召回魂魄，却不料徒然无功，还以为传说不真，没想到竟把来世的你，扯来了这一世。”
说到此处，神色忽然郑重：“不过小子，你自十世之后复归本世，此事务必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旁人问起，那便是贫道施法救活了你，万万不可提及其他。”
李默然有些不解，心说这年代魂穿、复活，不是常见的很么？怎么到我就要保密？
徐老道似看出他念头，低声道：“死而复活，不过小事，只是你从十世之后回来，若是旁人问你未来之事，你说是不说？你若开口，便是泄露天机，说不定便要降下奇祸，你若不开口，那么不免得罪了人，说不定又是大祸，因此何必提起？”
话音方落，天上忽然雷霆滚滚，银蛇乱窜，仿佛老天爷也在施加警告一般。
李默然神色一变，顿时凛然，点头道：“多谢道长提醒，此事我以后决计不会提起。”
他这句话说罢，天上云散雷消，徐老道也似松了口气。
两人沉默片刻，李默然回忆起同蛙妖恶斗的情形，忍不住问道：“我记得当时斗那蛙妖，被它毒液重伤，急切间点燃了道长所赠符箓，那妖认出是茅山手段，怕得罪你们，一脚把我踢飞老远，现在想来，只怕当时在空中便已死了，道长把玉埋在我落地之处，却不是晓得我并非在此断气。”
徐老道一听，露出恍然之色：“啊哟，这般说来，想必是我埋那玉不知被谁得了去，一直流传到后世，却又机缘巧合入了你手，沾染了你鲜血，自然发动起召魂之功，因你身体俱在，故此一发召了回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大致拼凑出了经过，都不由感叹造化之奇、命运之巧。
李默然总算是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穿来，徐老道也明白了此前为何召魂失败——当然如今看来，终究还是成功了。
徐老道便问：“你如今是甚么打算？是回到后世？还是留在这里，便算是死而复生，继续生活？”
李默然惊奇道：“我还能回去么？”
徐老道摇头：“我不知道。”
李默然泄气道：“那还有什么好说，我便打算回去，又能如何？”
徐老道却一本正经说道：“道之一物，渺渺冥冥，你既能来，自然能去，我现在虽不知，多多翻阅道藏，说不定便找到办法。”
李默然想了片刻：“能回去自然最好，只是回不去也没甚么，我在那一世倒也没甚么牵挂，而且又杀了人，回去也是吃官司，倒不如先在这里，以前世身份度日，若真有办法能回去时，再决定不迟。”
徐老道点头：“也只好如此。”
随即又道：“本来人死债消，但你既打算用前世身份度日，那你前世的因果，也都要你担起。”
李默然想起那蛙妖害他前世父母和自己，忽然气不打一处来：“道长，我明白你意思，便是你不说，小弟心中这口气也自难平！不过那蛙妖本事很大，我不是他对手。”
大概是成长环境的缘故，李默然的边界感很强，虽然自己和老道也算生死之交，但却不肯轻易求人家帮忙。
徐老道皱眉道：“如今天下大乱，劫数浩荡，我师兄常常告诫弟子：紧闭洞门，静诵黄庭叁两卷；混迹俗世，当头劫数岂能逃？特意唤我回山，也是爱护之故，本来你死了，贫道念你恩情，打算过几个月，悄悄去帮你复仇，如今你既没死，贫道倒不好轻易出头，毕竟我如今已不是茅山弟子，再为茅山派惹祸，太也对不起我师兄一番好意。”
李默然坦然笑道：“道长，你的难处我自明白，而且小弟自己大仇，岂有假手他人道理？我不是要你替我对付那妖怪，只是想着你是玄门中人，见多识广，能不能帮我指条道路？”
徐老道听他这般说，倒是有些面红：“贫道这条老命，若不是你，已然丢在了扬州，只是怕伤了师兄情意，故此两难。这样吧，你若不辞奔波，且往山东走一遭，我昔日在白莲教时，有一个故友，如今在兖州府泗水县龙门山修行，他的法术虽不算惊天动地，论起来，倒正是那蛙妖克星，你去找他相帮，便说是鸿鹄道人的兄弟！你也不必担心给人添麻烦，此事对他修行本也有益。”
说罢，令李默然张开左手，便以舌头舔了舔食指，于李默然掌心书符一道，令他紧紧握住：“你入此山，若遇见甚么异处，便张开手指，难便自解。”
李默然攥着左拳笑道：“泗水离此千里迢迢，我这手路上都不能张开么？”
徐老道摇头道：“岂肯令你徒劳奔波？我让鹤儿送你。”
说罢撮唇一啸，片刻功夫，一只两人高大鹤翩翩而落。
徐老道指着道：“此乃飞云子，你办事时，它在云中等你，事情办完要回，唤它名字即来。”
李默然上下打量那鹤，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他连飞机都没坐过，没想到头回乘坐飞行器，竟然是头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