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十世转生
幸运的是，虽然身体和意识，都仿佛被无限拉长，却没有任何疼痛或不适。
反而意识无比清醒，那甬道中的光斑浮现出无数画面，让他瞬间想起了自己最近所做的每一件事。
随着不断于甬道行进，一些更久远的记忆也开始苏醒，细致到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仿佛刚刚经历般清晰在目。
很快，他就“看”到了自己少年和儿时的记忆。
那时他还有一个温暖、殷实的家庭，父母的爱如无形羽翼，替他遮挡着这世界的冷酷风霜，让他的生活充满温暖和幸福。
这种久违的暖意，让他有流泪的冲动，偏偏心中却又充斥着一种别样的冷静，让他以一种局外人的视角，感受着自己的心境起伏。
至此，李默然终于恍然——
自己正在自后往前的回溯短暂的一生。
这份记忆终结在他作为婴儿，第一次睁开眼时，眼前的光芒无比明亮、耀眼，让他忍不住又立刻闭上了眼睛。
当眼睛再次“睁开”，他看见的许多分明陌生、却又似乎极为熟悉的面孔。
他们悲戚地望着自己，眼神充满留恋。
这是我的前世？
李默然忽然明悟。
依然是自后往前的倒放，无数熟悉的画面乍生乍灭，无数熟悉的人和事掠过心田。
李默然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他是一个消防员，在一次救火行动中，因为救人而烧成重伤，最终不治。
接着是更前一世。
这一世，他是一个英勇的士兵，为国为民打了半辈子的仗，老年时一次买菜途中，看见几个流氓欺负女人，忍不住挺身而出，也因此导致心脏病发作……
再前一世……
一世又一世的经历，走马灯般闪过，无数封存的记忆，重新打开，品味着自己历经的生生世世，李默然由衷感到骄傲。
因为他的每一世，虽然都不曾大富大贵，却都活得光明磊落，无私无愧，从不欺人，亦不受人欺。
世世不同世世同，不同世界我相同，浮生莫道光阴短，心意能直可化龙。
似乎过了许久，也仿佛只有一瞬。
李默然已经一连“看了”自己九世的记忆，当又一世记忆涌入意识时，他忽然微微一惊：
这一世的记忆，居然不再是倒放，而是从“他”诞生世间开始的。
这一世的他，也叫李默然，也生在金陵城。
他的家在城外钟山北麓的石头村，曾读了两年书，十七岁时经人介绍，在城里一家商行当伙计，因见国公府的衙内强抢民女，激起义愤上前相拦，那女子趁机逃离，李默然却被恶奴们打得站不起身。
幸好一个年轻官员路见不平，三拳两脚打跑了一群恶奴，李默然这才拾回一命。
那官员颇为欣赏李默然的勇气，说自己正要去大名府上任，欲收李默然做个亲随。
李默然年纪轻轻，巴不得出去开阔眼界，又心慕这官员的风采和本事，当即答应。
这官员姓卢名象升，宜兴人氏，这一年年方二十七，收下李默然后，闲暇无事，便教他习文练武，李默然习文兴致平平，学武功却是极有兴趣。
相处久些，他得知卢象升乃是唐朝诗人卢照邻的后裔，生得白皙清瘦，个头却是极高，天生神力惊人，一双臂骨，比寻常人腿骨还要粗壮许多。
卢家甚为殷富，因此卢象升读书之余，家中也请了许多有名武师教他武功，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
论文，二十一岁中举，二十二岁便中进士，论武，二十五六岁便一举踏入宗师境界。
只是因他是文官，故此外人大多只知他通些武艺，罕知他的真实本事。
卢象升性子宽厚豪迈，待李默然极好，说是主仆，其实同师徒无二，但凡卢象升自己会的，李默然只要想学，无不细细教他。
只是李默然并没有贪多嚼不烂，只学了一套拳法、一套枪法、一套刀法，三年苦练下来，根基打得颇为扎实。
按卢象升说法，便是去军中也算个好手。
又过三年，恰是崇祯三年，卢象升勤王有功，被升为山东布政使右参政，管辖大名、广平、顺德三府，整饬大名兵备道。
卢象升文官武任，很是开怀，准备以“天雄”为名，新练一军，想起李默然这小子离家数年，便放他回乡省亲，顺便讨门媳妇留个种，回来便好入军中历练，以备将来大用。
李默然回乡途中，机缘巧合救了个徐老道，二人逃过长江，各自分别，李默然回到家中，惊悉父母竟被蛙妖害死，便仗着一身武艺去报仇，不料妖怪手段厉害，惨遭害死，被徐老道收敛遗骸，葬在茅山一个小山坡上。
记忆“看”到这里，李默然忽觉眼前一黑，随即便再度感受到了自己身体手脚的存在。
只是仿佛身上压着厚厚泥土，不能见物，呼吸渐渐艰难。
好在这土并不算严实，他奋力挣扎之下，哗啦一声，一大块土陷落下来，头顶露出一个洞，天光、空气同时涌入，李默然深深呼吸一口，有一种再世为人般的感受。
他怕泥土再塌，忙不迭伸出手去摸索，随即挣扎着探出头来，正见一个长得猴子般的邋遢老道，满脸震惊看着自己：“是活人？怎么会？”
李默然眨了眨眼：“徐、徐老道？”
“小兄弟？你活过来了？”徐老道浮现出喜色：“啊呀，你竟活了！”
他快步走来，拽着李默然将他拖出。
一阵冷风吹过，李默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低头看去，自己浑身上下，不着一丝。
“不必看了，你的衣服，都被毒液烂尽了。”
徐老道一边说，一边伸手在李默然身上摸了摸，啧啧赞叹：“师兄的天香续命胶真是神奇，你那身子都烂成一滩泥了，居然也能复原，只是肌肉没此前那般健硕了。”
李默然闻言低头，满脑袋浆糊——
他也不知道这具身体，是他从现代带来的，还是古代重生的。
摸了摸眼角，蜈蚣般的疤痕倒是还在，这般看来，应该是现代的身体没错。
也就是说，我穿越到了十世以前的自己！
不过也说不定，是我觉醒了十世之后的记忆。
李默然想了片刻，脑子发胀，摇摇头，决定不再多想。
如果是穿越，那么也好，自己在现代闯下大祸，穿越到古代，总比坐牢要好。
如果是觉醒，那么更好，凭空多出许多知识，而且自己身负的血海深仇，总算有机会去报！
李默然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想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还是李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