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吃鸭饮酒
李默然策马奔腾，待离了众人视线，方才摘下遮面黑布，径寻小路，行得二十余里，抵达一镇，曰汤山镇。
此镇有天然热泉，因此金陵富户，许多都在此镇周围圈地建了别业，每逢冬日，便来沐浴汤泉，以为消遣。
以此此镇自古繁华，金陵诸般美食，这里大都能尝到。
李默然到此镇，买了几只鸭子，荷叶包了系好，复有向东。
及至茅山，已是深夜，眼见得山高林密，哪里辨得清路径？
正焦急间，忽闻一声鹤唳，李默然一喜，抬头看去，果然是徐老道坐在巨鹤上。
老道冲他一笑，抖手甩出一道灵符，话未融融一团白光，照亮了数丈方圆。
那符自上落下，到了李默然身前数尺忽然停住，随即便向山林中飘去，李默然知道这是替他引路，连忙催马跟上。
一路穿林过溪，不多时，果然到了徐老道隐居的茅庐。
茅庐门打开，油灯暖黄柔光溢出，李默然下马入室，徐老道已先一步回来，正捧着酒坛，往两只粗瓷酒盏中淅淅沥沥倒酒。
李默然把提着的荷叶包放在桌上，老道鼻子一嗅，笑嘻嘻道：“你倒有信，当初说买了鸭子来探我，竟不曾忘。”
说着二人落座，老道端起酒盏：“这盏酒，贺你大仇得报！”
李默然连忙端酒：“若不是道长指点我去寻养龙道人，岂能奈何那蛙妖？这一杯酒，我谢道长。”
说罢正要畅饮，老道忽然伸手拦住：“且慢，话说得明白，酒才喝得痛快，贫道虽指点你去寻张养龙，但真正欠下贫道人情的，却是张养龙而不是你。你可知贫道为何这般说？”
李默然笑道：“何妨先饮酒，再细说？”
徐老道哈哈一笑，提盏同他一碰，两人各自一口喝了盏中酒。
酒方入喉，李默然“哈”的一声，辣的舌头长吐，只觉一道劣质辛辣的酒气直冲天灵盖，双眼瞬间已然红透：“这酒、这、这是什么破酒？”
徐老道样子也不好过，张着嘴挥手往里扇风，但听得李默然说酒不好，他却不肯依。
当即斜睨李默然一眼，傲然笑道：“此酒你都喝不出好，算什么好汉子？贫道今日教你个乖，此酒名为男儿血，你知如何才得来？”
“男儿血？”
李默然一愣，心想这个名字挺硬气啊，忍不住便问：“如何得来？”
老道拿腔作势道：“若要得此酒，需用男儿汉自尊二两，自在半斤，硬骨头三两，力气一大袋；调和以委屈五钱、潦倒八钱、岁月半盆，然后从那也地主老爷或是商人掌柜手中，换得几个铜板，养家糊口用去大半，剩下那一点点，买得此酒，便叫男儿血也。”
老道本是开玩笑，李默然先也听得有趣，后来却是沉默下来，苦笑道：“原来是最便宜的劣酒，但求辛辣以解辛酸。”
徐老道暗自讶然，眨了眨眼，叹道：“可见你是个有悲悯心的，不然说不出此话来。”
李默然不解道：“道长，世间贫苦汉子，无奈喝这烈酒，暖一暖身体，活一活血脉，可你方外高人，如何也喝此酒？”
徐老道摇头道：“哎，贫道如今回来茅山，却不再是派中弟子，派中所发例钱，自然不会给我。若是要靠打卦看相、驱妖镇鬼赚钱，岂不是同茅山弟子争竞？亦不足取。坐吃山空，自然没钱。况且此酒别人既能喝得，贫道难道喝不得？“
李默然摇头道：“别人喝得，我们喝得，我们又不比别个高贵。话是这般说，只是若有好的吃喝，何必刻意吃苦？“
徐老道咧嘴一笑，扯下一条鸭腿嗅了嗅：“有好的吃，贫道自然吃好的。“说罢大嚼起来。
李默然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拍在桌子上：“这是自蛙妖房中抄没的，见者有份，一人一半。“
说罢就要分钱，老道按住他手道：“你倒大方！不过这些票子这般大，却让那些小民如何找的开？旁人见老道有这般大票，还道老道做了甚黑心枉法之事哩，不要不要，你若有散碎银子，留些与我买酒罢了。“
李默然见他眼神散淡，毫无贪慕之意，也不强求，当下收起银票，出去提了马背上那二百两银子，放在桌上：“这本是卢大人让我成亲安家的银子，算是小弟自己的体己钱，但如今用之不着，道长留着买酒便是。“
老道思忖片刻，点点头：“罢了，朋友有通财之谊，贫道当你是兄弟，也不同你客气，且慢慢买酒吃吧。”
两人都是磊落豪爽的性子，相视一笑，不复多言，老道咔咔啃了一条鸭腿，擦擦油嘴，道：“方才贫道说，欠人情的乃是张养龙，你可知为何？”
李默然自以为明白，点点头道：“养龙道人也和我说过，他那巨蟒已然成蚺，若要化蛟，须吞一头道行深厚的水中精怪。”
老道摆摆手：“以他能耐，有道行的水中精怪，哪里不寻？只是他那蛇儿为你报仇，方吞了蛙妖，因果便着落在你头上，他的蛇儿等于凭空得了个大机缘，此间道理，你可明白？“
若是原本李默然，怕是难懂难明，但此刻李默然有后世宿慧，立刻反应过来——
若那蟒蛇为自身化蛟吞了蛙妖，自然和蛙妖背后势力结下深仇大恨，可它如今却是被李默然请来帮忙的，蛙妖虽死，恨意自然由李默然担下。
当然相应的，养龙道人得了这份机缘，也因此欠下李默然一份因果。
李默然对此心知肚明，不然此前养龙道人为何说要送他一件礼物?
当下洒脱一笑：“听说那妖怪来自湘楚，想来也有亲族，若要报仇，我李默然担了便是。
老道见他一脸无畏，忍不住赞道：“你虽年轻，却不乏豪侠气魄！贫道今日告诉你前因后果，是让你心中明白有数，其实也不必太过在意，蛙神一脉，在长江以南势力不小，但一向不过长江，你回去北地，它自奈何你不得，只是以后轻易不要往江南来。“
李默然摇头道：“大丈夫横行天下，难道要替区区一伙青蛙让路？我此番回去，好好同卢大人讨教，勤学苦练，将来真若狭路相逢，看手段么！“
徐老道听他这番豪言，愈发喜欢，忍不住拍着桌子道：“好小子！怪不得你家卢大人器重你，你这般心性，倒是远胜贫道。嗯……你这一去，要随卢象升建功立业，少不了疆场厮杀，老道这些微末术法，大都用不上，但是有一门本事，倒是可以助你些气力，也算你我忘年相交一场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