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奉儒守官,诗书传世
远祖功业
说起杜甫的家族远祖,可以瞬间划拉出一串闪亮的名字——十五世祖杜畿,京兆杜陵人,东汉建安时任河东太守;十四世祖杜恕,魏太和中散骑黄门侍郎,后任幽州刺史;十三世祖杜预,晋镇南大将军,总督荆州诸地军政事务,封当阳县侯;十二世祖杜耽,晋梁州刺史;十一世祖杜顾,晋西海太守……曾祖杜依艺,唐监察御史,巩县县令,杜家从此迁居巩县。
这无疑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官僚世族。
但也不能忽略一个事实:杜甫的先祖们,在南北朝以前,做的是太守、刺史之类的官,隋唐以后,则多为县令、县尉、员外郎之类。杜甫的父亲杜闲即曾为兖州司马、奉天令。
官还在做着,却是越做越小了。这个官僚世族日趋走向衰落。难怪杜甫后来在《进雕赋表》中叹道:“臣之近代陵夷,公侯之贵磨灭,鼎铭之勋,不复照耀于明时。”
尽管如此,祖先们的名字,还是成了悬挂于杜甫心头的明灯,照亮了他,也指引着他。在那一盏又一盏明灯中,他最为钦慕和敬佩的,也许要数他的第十三世祖杜预。
杜预,晋初曾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镇襄阳。杜预精通战略,平吴有功,后被封为当阳县侯。“以计代战一当万”,从《晋书·杜预传》中,就可看出杜预的有勇有谋。
不仅如此,杜预还博学多才,除战功赫赫外,他精通经济、政治、法律、天文、算学、工程等各种学问,又以武功、政事、学术著名,被世人称为“杜武库”。
当年平吴返还襄阳后,杜预以为天下虽安,却仍然勤于讲武,重视戍守。他开渠引水,灌育良田万顷,重视教育,兴建学校,被时人称为“杜父”。
杜预平生对群经特好《左传》,著有《春秋左氏经传集解》三十卷,为现存最早、最具权威性的《左传》注本。
这个最让杜甫钦佩的远祖,后来被葬到洛阳首阳山下。
开元二十九年(741),杜甫来到洛阳首阳山下,于先祖杜预和祖父杜审言的坟墓旁边不远处筑室为家,结束了他裘马轻狂的漫游岁月。寒食祭奠,他长跪祖先坟前,缅怀祖德。他道:“小子筑室,首阳山下,不敢忘本,不敢违仁。”(《祭远祖当阳君文》)
其心凄凄,其志却坚。
“远自周室,迄于圣代,传之以仁义礼智信,列之以公侯伯子男。”(《唐故万年县君京兆杜氏墓志》)“自先君恕、预以降,奉儒守官,未坠素业矣。”(《进雕赋表》)先祖们的卓著功勋,时隔400多年,仍然让杜甫每每想起都激动不已。
“奉儒守官”,即通过做官来推行儒家之道,杜甫的先祖们就是这么做的,这也成了杜甫一生坚守的理想。
先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他们所践行的儒家理想却在杜甫的心中愈来愈清晰坚定,他一生以儒家思想为安身立命的根本。据统计,其诗作中,杜甫曾有40余处提到“儒”字,其中有20处与他自己相关。
“有儒愁饿死,早晚报平津!”在饥饿与贫困中挣扎时,杜甫曾如此慨叹。
“儒生老无成,臣子忧四藩。”在客居他乡时,杜甫依然心忧国家的四面边境。
“江汉思归客,乾坤一腐儒。”晚年飘零江汉时,杜甫不忘自己儒生的身份。
在穷困落魄,与朋友喝得烂醉如泥时,他曾在《醉时歌》中声嘶力竭地吼过:“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
杜甫生活的大唐,是一个思想开放的时代。儒家、道家、佛家,每一种思想都有其深厚的生长土壤。与杜甫同时代的诗人中,李白信道,一生致力于炼丹成仙;王维信佛,躲进山水里寻求一方清静;唯有杜甫,虽然青年时代也曾一度狂热地追随李白,可纵观他的一生,儒家思想才是与他终生相随的信仰。
儒家主张行“仁政”,杜甫则终生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为政治理想。他在诗歌中为君哭,为民哭,为天下惨遭荼毒的万物生灵哭。杜甫其实是一个有着“民胞物与”精神的伟大诗人,在这一点上,他受先祖们的影响,又远远超越了他的先祖们。
阅读杜甫,走近杜甫,“奉儒守官”是第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