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家国苦难,终成诗中圣哲
1300余年的历史长河,风烟涤荡,模糊了多少鲜活的往事,甚至连杜甫的容颜也难以让人看清。杜甫有一张半身小像,小像上的他面容清癯,眉头紧锁,望向远处的眼眸中似乎凝聚着他终身挥之不去的国仇家恨。在他的各类诗集文本中,他的这张小像频频出现,这就是后世读者眼中的杜甫:消瘦,背微驼,面苍白,愁云惨雾终身笼罩在脸上。
在今天的北京故宫明清库房南薰殿的海量字画里,就有李白、杜甫小像各十余帧,像上的李白面白,胡须稀少,杜甫则面黑而胖。不知是绘于何时的小像,但既然是皇家珍藏,应该是最接近诗人原本的样子吧。这样一个“黑而胖”的杜甫,注定无法同那个在坊间流传了多年的清瘦杜甫相抗衡,因为那个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更为滑稽的是,现在这张流传甚广的杜甫画像,据说是一位叫蒋兆和的画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画下来的。蒋兆和被誉为中国近代画坛的宗师级人物,曾经有出版社向蒋兆和约稿,蒋兆和翻遍手头资料也没能找到描写杜甫相貌的句子。情急之下,只能靠自己对杜甫作品的理解,面对一面镜子,完成了杜甫的画像。查阅蒋兆和先生的资料,看到他的照片,果然有着杜甫式的忧郁与清瘦,可见此言不是空穴来风。
作为一位与我们相距千余年的大诗人,他的外貌形体,甚至他的生卒年月,家庭出身,都已如雾里看花。能让人真切触摸感受的,只有他千古流传的作品,以及蕴含在诗作背后的精神、品格、气节。
杜甫是中国唐代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与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在唐代诗坛双峰并峙。相同的时代背景下,二人却选择了完全不同的诗歌创作方向。李白成“诗仙”,以其瑰丽的想象力与浪漫主义笔调,完成了他对人生与时代的诠释;杜甫成“诗圣”,写作的视角一辈子不曾离开现实的土壤,以沉郁顿挫的笔触,给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留下了纪实影像式的一笔。正因为如此,有人说李白是飞扬在天空的“仙”,杜甫是行走在大地的“圣”。前者靠的是天赋,后者靠的是经历。
作为唐代现实主义诗人的代表,写他的传记自然绕不开他的诗作。杜甫以一支如椽的诗笔,书写着时代。他以诗人的敏锐,感受着时代的脉搏,又把时代的疾风骤雨化成笔下或哀伤愤怨或慷慨激昂的诗。他破衣麻鞋穿越道道生死防线,奔赴他的天子:“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他在曲江边上哀哀而哭:“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他在长安城里沉痛叹息:“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他夜宿石壕村与老翁一家共同经历恐惧与哀伤:“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他在天险潼关对守关小吏殷殷叮嘱:“请嘱防关将,慎勿学哥舒。”
杜甫又是一位美的收集者,他一生颠沛流离,却仍然在难得的太平岁月里,吟花弄月,流连山间水畔,为后世读者留下“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留下“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这样的清词丽句。
杜甫生逢大唐由盛而衰的转折时期,他经历了开元盛世的繁华,也经历了安史之乱后的社会衰败。一个伟大诗人的作品,向来都是时代的晴雨表。从杜甫的诗里,我们可以清晰地倾听到大唐王朝的兴衰足音。尤其是安史之乱前后,那一段动荡不安、山河失色的黑暗年代,杜甫身为亲历者,在他的诗里做了沉痛记录。
诗人无一不是从书写自己开始。在杜甫的诗里,亦可找到他一生的轨迹,青年时期的裘马轻狂,困顿长安的愁苦悲辛,战乱中东南西北的逃亡流离,直至老年的泪尽湘江。诗是杜甫记录个人命运悲欢、倾诉个人情感的一个载体。
在杜甫流传于世的1400余首诗中,上至朝政国事、百姓民生,下到山川风物、草木虫鱼,均有涉及。他在继承中创新拓展,把唐诗的题材引向前所未有的广阔天地。本书以杜甫的诗作为“经”,以杜甫遍布中国大江南北的足迹为“纬”,以杜甫终生不息的济世报国之志、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怀为主线,向读者逐一剖析“诗圣”杜甫与大唐王朝息息相关、跌宕起伏的命运,将杜甫对唐代诗坛“集大成”的贡献进行了梳理。
杜甫离我们很远了,大唐王朝也已离我们千余年,可杜甫又分明没有走远。他笔下大唐百姓的哀号,还在他的诗里绵延不绝;他和百姓一起逃难的身影,还在他的诗中鲜活跃动;他对大唐统治者的无情揭露与批判,如警钟长鸣,直到今天还有着振聋发聩的警示意义。他属于大唐,又超越了大唐,其精神力量到今天仍然激励着亿万炎黄子孙。
杜甫有着超越个人悲欢的伟大胸怀,他以宏远的精神追求抵御命运的磨难与风沙,在诗作中将充满苦难的人生提升到诗意盎然的境界。闻一多先生说,杜甫是我们“四千年文化中最庄严、最瑰丽、最永久的一道光彩”。然而,“诗圣”也是人,有着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甚至有着种种为后人所诟病的缺点。
全面而客观地讲述是对“诗圣”杜甫、对那一段历史的最大尊重。我希望奉献给读者的,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悲欢尽现的“诗圣”杜甫。当然,心向往之而才力不足,只能是尽心尽力而为之。